嬌芳堂是玉美人的住處,此處離勤政殿很近,方便楚帝日常經過時駐足觀覽。
從禦花園出來,楚帝攬着啜泣的玉美人心神激蕩,他看出皇後臉上凝起的霜霧比尋常更為濃烈,他們已然夫妻數十載,楚帝從未見過溫柔和善的皇後面上露出過此等表情。
“……陛下,就是這般,我,臣妾真是無辜的……”
玉美人梨花帶雨好一頓委屈,臉頰微微上揚看向楚帝,楚帝卻出了神一般遙遙看着遠處盛開的花樹,成片的繁花綴滿枝頭,在天氣漸涼的九月并不多見。
“陛下!”
玉美人腳步一頓,牽着楚帝的手向後輕拽,“陛下,您是不是不喜歡玉兒了?”
楚帝心思落在旁處,他看了一眼嬌怒的玉美人,神色一暗轉瞬将人摟緊懷中。
“怎會?”
他說的輕飄飄,似是要透過她那雙巧眼望向另一個人。
玉美人聞言很是得意,她勾起唇角模仿着展開笑顔,全然忘了剛剛自己醜态百出的模樣,轉眼又成了秋日展開的團花。
“陛下,今日何不來我宮中坐坐?臣妾給您準備了最愛的貢眉,陛下去嘗嘗可好?”
嬌羞的美人身子一軟往楚帝身上蹭去,二人還未走到嬌芳堂便這般,讓楚帝沒來由生出一絲厭煩。
他冷冷垂眸看向玉美人,“今日皇後之怒尚未平息,玉兒,你可對此有過解釋?”
玉美人剛準備如往常一般沖楚帝撒嬌讨好,聽了這話卻心下一愣,再看向牽着的那人時卻心裡瞬間慌亂了起來。
“陛下……”
她紅唇微啟正欲解釋,忽而楚帝冷淡擡手打向她細嫩的臉頰,響聲不大力道卻剛剛好。
“啪——”
玉美人被震得側首吓了一跳,連忙跪到地上腿腳癱軟渾身顫抖了起來。
楚帝見狀先是沉默,而後平淡歎氣,“不是說過,不讓你跪嗎?”
跪地的玉美人顫巍巍擡頭,她望着俯視自己的楚帝,又望着他頭上一輪明月,愈發心神恍惚。
自她得了楚帝喜愛後,她确實很少沖他下跪,她不明白為何楚帝對她獨一份的恩寵,直到她見到了雲妃,直到她見到他藏在懷中的字。
傳聞雲妃不喜楚帝,每每見了他就要下跪叩首,規矩半點也不疏漏。她徒有美貌卻半分嬌羞柔弱都沒有,見楚帝不像見夫君,而像見主子。
她那時剛進宮,對這位傳聞中的美人很是好奇,她自己的樣貌算是一等一的出衆,然見了雲妃,才知道自己此番當真是四兩撥千斤。
雲妃不喜笑,一舉一動便猶如仙子下凡,美得不可方物。
她隻有在笑時才會有幾分像了雲妃的側臉,可雲妃不喜笑,她如何能和笑起來的雲妃一争高下?
“陛下……”玉美人隻能猶猶豫豫的起身,正欲攀上楚帝的手臂,卻被楚帝輕易躲開。
“陛下,臣妾錯了,臣妾錯了……”
她知道雲妃在楚帝心中究竟何等重要,可今日她所做之事明明不關雲妃,為何楚帝還是如此氣憤?
“錯?”楚帝側首看她,見美人楚楚可憐的伸手卻隻是覺得厭煩。
“皇後之名你尚且不顧,若是你真心認錯,那便去坤甯宮前跪足三百日,朕再去嬌芳堂見你。”
說罷,楚帝甩了袖子即刻便抽離脫身,獨留玉美人一人站在嬌芳堂前僅剩三步。
她苦着臉滿腹委屈卻又心下惶恐,她有想過楚帝或許能念在往昔救她一命,卻沒想過會以這種蠻橫強硬的方式,甚至不惜斬斷了皇後侍衛的雙手。
今日的楚帝,似乎格外偏激。
玉美人站在殿門前,望着楚帝離開的身影百般惆怅。
長得像雲妃究竟是對是錯,她如今,已經全然分不太清了。
夜空皎皎明月令人心煩,她将玉指紮進肉中,絲絲縷縷沁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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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甯宮内,楚玙端着茶水小心奉上,卻被皇後一掌擊落砸碎一地。
楚潇憂心忡忡站在旁側使勁朝白梅擠眉弄眼,白梅蹙眉看着皇後,隻能輕輕擺手讓楚潇莫慌。
“母後,父皇并非有心。”
楚玙心平氣和将茶盞收好,讓小宮女處理幹淨後又奉上一壺新茶,卻特意放的離皇後更遠了些。
“有心?他怕是很有心。”
皇後看了滿地污垢心墜入谷底,她從未抱怨過他是否着意過自己的喜怒哀樂,他日日去了旁人處她并未怪罪,為何今日玉美人犯錯她出言教訓,他卻要強硬插手上前,狠狠打了她的臉?
她慕容子沁,何曾受過這等委屈?
“母後息怒,父皇色令君昏,也是常有的……”
一旁楚潇見皇後臉色稍有緩和連忙勸道,然話剛說出口卻被楚玙狠狠瞪了一眼。
她嘟嘴将臉扭到旁處:真是的!哥哥自己讨厭父皇都能說,我為何說不得?
“今日之事卻有蹊跷,玉美人涉案牽扯其中,但兒臣總覺得其中有幾分玄機尚未參透。”
楚玙恰到好處的打斷皇後思路緩緩向前,他将當時遺落在地的一片碎渣展開放于燈下,拿出銀針輕輕一挑。
“母後還記得,林太醫說了什麼?”
他擡眸看向發黑的銀針,皇後同樣看向銀針,輕輕搖頭并不明白其中深意。
“若是用量極大,人會斃命。茶壺送給衆人用量極小,目标不明确,手法不精明,算是最大敗筆。”
皇後聞言,卻很是驚訝的看向楚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