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夢見了季晔的緣故,楚雲璃一夜未眠,第二日喝了補血湯藥仍舊萎靡陣陣。
她看着後苑的荒蕪土地若有所思,反正楚雲台雜亂許久無人照顧,不如趁着此刻還有閑心,便整理一番。
楚雲台占地甚廣,且四周臨近宮殿不多,似浮于海面的珠寶一般,倒是成為了宮中獨一份的“世外桃源”。
她思考片刻,讓朝露去殿後取了鋤頭和木牌便去了後院,此刻夜深人靜,按她的預料今夜應當無人會注意到她這邊。
朝露帶了一件披風披到她肩上,一路慢悠悠跟着,看楚雲璃面色不好并不多問。
尋常楚雲璃甚少理會這些雜草一類,如今出來管理,應當是有了什麼主意。
“殿下,我們這是要去種些什麼花嗎?”
興許是今日看了賞菊宴覺得格外好看,便想要将美景也同樣在自家園内栽上?
“不是,”楚雲璃邊走邊尋思哪個地方合适,而後專門找了一棵大樹,頂天高,樹幹粗壯,甚是挺拔,“我準備挖個墳。”
原本朝露準備點頭支持,聽到“挖墳”二字猛地一顫。
“殿下,你、你、你可莫要開玩笑啊!”
哪兒有一國公主在自己殿後挖墳立碑的道理!
這要是傳入楚帝的耳朵,還不活活扒層皮下來——這不是犯忌諱嗎?!
“放心,此事即便他們知道也不會怪我。”
楚雲璃深吸口氣,“但是朝露,你切不可和旁人說起,旁人若問隻管裝傻充愣,若有人填平了土你也别管。”
“不管?”朝露聞言更疑惑了,若此墳沒有這般重要,那何苦廢這力氣挖出來?
不多時,楚雲璃扛了鋤頭吭哧吭哧挖的費力,很快便挖出了一個小坑。
林庸的藥倒是甚有奇效,自己僅多睡了幾個時辰便覺得力氣逐漸恢複過來,看似血脈消耗實則隻是廢物清除,身體由内而外煥然一心,仿若再次重生了一般。
雖然她此刻的面色并不好看,但力氣卻已經和從前不相上下了。
她從朝露手中接過那盛放了金簪的錦盒小心打開,那金簪還嶄新如斯,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朝露微微探頭看去,她記得楚雲璃自出冷宮後很寶貝這簪子,當初去找王五用的還是金簪丢了的借口。
“殿下是要埋了它嗎?”
她縱使心中諸多疑問,例如這簪子從何處來,又是何人送的,但她都不敢說,也不能問,生怕讓楚雲璃憂心。
“嗯。”楚雲璃點頭。
自她夢見季晔,她便總覺得心神不甯難以安睡。她夢見他說明不了什麼,她此刻不應想他,他對她而言隻是累贅。
此生的季晔已經死了,她何須再對一個過去之人感懷思念?
今生她要做的事還有很多,她沒有時間停留在這些兒女情長的事上。
即便她心裡知道,那是她最深的情絲,今生恐都割舍不掉。
但此刻,她必須要将季晔徹底忘掉。将他埋進土裡,最好這輩子都不要記起。
楚雲璃輕聲将盒子蓋上,緩緩放入土中,而後一把一把将周圍的土層層蓋上。
濕潤的泥土絲絲縷縷砸在錦盒之上,她任憑那抹鮮亮一點點消失。她不能再讓它擾了心智,季晔教過她的,她不能因為小事誤了大局。
随後填平埋好,她又将木牌立上,小心拿匕首刻字。
“狗……東……”
朝露在一側看着自家殿下一本正經的刻着罵人的話,心裡無奈。
她家殿下好歹也是高貴矜持的皇女,怎能在碑文上寫這種……這種粗鄙之言!
“殿下,你這是……”
楚雲璃知道她想問什麼,她其實也細想過該給季晔刻些什麼字,但想了半天也沒想好。
若是寫“季晔”那就太過明顯,被皇帝抓住直接就是個死罪。
若是寫“夫君”又太過暧昧不清,她是成婚當夜準備好要殺他的,此刻寫這兩個字未免有些刻意。
思來想去百般不好,唯有她前世罵他時用的這三個字最是妥當。
狗東西。
每每這樣說,她便能看着他一張臉從白皙變得通紅脹紫。
他是謙謙公子,聽了這些也隻會暴怒而起回上兩句,卻不敢對自己做出什麼實質性的手段。
她記得她第一次這般叫他,季晔驚得險些握斷了手中唯一的筷子。
第二次叫他,他将碗筷摔了險些對自己動粗。青筋暴起怒視着自己,譏諷自己是個“瘋子”。
然而之後幾次二人都說了狠話,漸漸地,也就不管話語難聽不難聽,粗鄙不粗鄙的事了。
人一旦習慣了就難以改變,季晔的習慣時間顯然更長,長到楚雲璃前前後後足足花了一輩子。
将木牌插好,楚雲璃又用力跺了兩腳将木牌插嚴實了些,可還是歪歪斜斜的很是滑稽。
朝露在一旁擡頭擦了把冷汗,若是别人誤會是什麼野狗之類的,怕是更要說殿下的不是了……
“殿下,不如還是将它拆了吧?”
再加上楚雲璃力氣太小,這碑文實在難看的要命。
楚雲璃臉色稍變并不贊同,她明明好好寫了,隻是這木片上刻字實在艱難。
她彎腰撿起木牌,又端詳了片刻,這才決定放棄。
随手扔進了雜草叢裡,驚亂了一陣蟲鳴。
————
二人回到楚雲台,卻聽見小太監傳報說楚帝很快就會來。
楚雲璃忙收拾好髒污的衣裙換了身行頭,随後端來藥喝下,搖搖晃晃的閉眼欲眠。
紅燭輕搖大約半炷香後楚帝便獨自一人來了殿内,他先去看了正殿的雲妃,後才來到側殿看望楚雲璃。
“殿下,陛下到了,快醒醒。”
朝露識趣上前拍醒楚雲璃,楚雲璃一雙朦胧睡眼緩緩睜開,轉過身來正對上楚帝威而不怒的側臉。
“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