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家起家于江南,是近兩年的新貴,因而京城裡尋常人家對譚家頗有些敬意,各世家則對這遠道而來的“貴客”敬而遠之。
常遇在京城辦案,應當是對譚家了如指掌了才是。衆人等了許久也不見長子譚永祥出門,譚永哲與常遇對視兩眼,這才慢條斯理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盞,緩步上前向楚雲璃賠罪。
“或許……是大哥真的睡下了。他向來驕橫任性,家父去江南采購下月才回,而大哥向來隻聽家父一人所言……這……還望殿下見諒。”
楚雲璃看了一眼在一旁逗鳥的常遇,他将長擺閑散的搭在腿上,特意将鳥籠取下放在桌幾上,捏着一根金絲反複戳向鳥雀柔嫩的羽毛,趕着金黃一團上下翻騰,叽叽喳喳的甚是驚慌。
他倒是不緊不慢,看樣子,今夜常遇要見的人是譚永哲,并非那位譚永祥。
“他在哪兒?”
“後苑。”譚永哲蹙眉,眼角耷拉在一處,扯着嘴角忙拱手彎腰,“殿下恕罪!草民……草民也實在是沒什麼法子了。”
他故意在自己面前示弱,又說什麼請不動譚永祥的話,擺明了是讓楚雲璃知難而退。
“殿下莫不如今夜先回宮歇息,明日再來?”常遇在一旁輕輕一笑透了一絲玩味,“女子私闖男子‘閨房’,怕是不妥。”
場面一度沉郁下來,楚雲璃輕輕一笑,站在廳堂正中向前兩步。
“二公子,如今大公子在何處睡下?”
她挑眉看向彎着腰的譚永哲,本以為楚雲璃會礙于禮數今夜離開,卻不想她竟擺明了架勢要去,确是攔也攔不住。
“後苑……偏房。”他忙又瞟了一眼淡定自若的常遇,這才喚來兩個小厮,“去,再叫大哥一聲……”
“不必了。”楚雲璃台步便往後苑趕去,“你既然說了,我便自己去看,畢竟客随主便,深夜前來本就是我的不是,怎能讓譚公子專門出來見我?”
說罷,走的飛快,身後侍衛也順勢分成兩撥,一撥将常遇二人攔在了正廳,另一撥跟着楚雲璃緊促的朝譚永祥的房間走去。
“殿下!!殿下!!”
譚永哲哪裡想到楚雲璃竟直接蠻橫闖入,絲毫不顧及他們譚家的臉面以及自身名譽清白,活脫脫女土匪一般。
“常大人,這、這可如何是好啊!!”
他急湊湊回首看向逗鳥的常遇,常遇淡淡瞥了一眼楚雲璃,見美人臉上飛起一抹殷紅,似是溫怒,原本笑意滿滿的臉轉瞬變幻,狠厲的盯着籠中雀,手下狠厲向前,直直的将金針刺進了鳥雀的身子,濺了滿籠的血。
“這是好事,急什麼?”
他淡漠的看了一眼周圍的侍衛,林林總總不過三五人,根本攔不住他。然若是強行闖出楚雲璃便會立刻給他扣上違反君權的帽子,到時候皇帝怪罪,自己這邊又是一頓指責,反而容易誤了差事,落個殺|頭罪名。
“常大人!您莫要忘了答應了我何事!我已然讓家父先行去江南避難,且錢财地契均已帶走,如今若是我脫不了身,那、那此前的籌謀還有何用!!”
譚永哲表面看上去張弛有度是個有心思城府之人,實則脫離了譚朔背後的支撐後,整個人便如同被抽空了骨肉的皮囊,瞬間散了大半的氣力,急躁之心上蹿下跳,沒有半分沉着冷靜。
譚永哲忙靠着常遇坐下貼近耳畔輕言,“您……您可别忘了!這後面的可是……”
他坐在譚永哲面前雙眼微眯,原本他還覺得譚永哲是個經得住事的,沒成想這紙老虎不過被楚雲璃暫時抓住了把柄,就這般沉不住氣,枉費了他此前百般心思。
“莫不是,你在威脅我?”
常遇少見的勾唇側首,眼底泛起細碎的裂痕,額上青筋微微暴起。
“我……我沒有……”
急的面紅耳赤的譚永哲剛準備向常遇倒吐苦水,訴說滿肚的怨恨,轉頭卻忽而對上常遇一雙淩冽的眼眸,一瞬間雙腿酸軟不敢多說半句。
他擡眼看向桌上心愛的金絲雀奄奄一息,心似被人揪起一般左右橫跳,仿佛死的是自己的一塊血肉。
“你莫不是忘了,當初是誰幫譚家在京城站穩腳跟?”常遇甩袖起身輕蔑的看向譚永哲一張驚慌失措的臉,他反手抽出長刀,下一刻,便轉瞬将刀架在了譚永哲脖上。
涼意順着脖頸向全身蔓延,譚永哲一瞬間便吓呆住了,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常、常大人……”
他顫着聲音驚雀一般瑟瑟發抖,監視的侍衛見狀不對忙也拔了刀站在四周團團圍住常遇,常遇見狀卻冷冷輕笑,“你們真以為,可以在此刻殺了我?”
如今他不能将視為斬殺,是因為這些人表面是楚雲璃的人,實則是楚帝的人。
而這些侍衛也同樣不能将常遇斬殺,此刻常遇正在幫楚帝做事,如今事情尚未做完執行者卻死于非命,若在查出是楚雲璃所帶侍衛所殺,楚雲璃一樣交不了差。
雙方僵持着,唯有跪在地面的譚永哲吓得不輕,畢竟他的命無人可護,如今半個身子已經站在刀尖上,常遇轉瞬就能将他人頭取下。
然而,地面卻微微晃動着似是有什麼正朝着譚府趕來。常遇勾唇看向遠處漸漸騰起的塵煙,再過兩個時辰,天便要完全亮了。
彼時,他便将楚雲璃的玉佩奪了,再将譚家一事說清,差事便算順利結束。
他不由得輕松振臂将譚永哲脖上的長刀又迅速抽回别到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