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晔到時,正巧趕上曹閣老與楚玙話落下,冷箬前去後廚再添茶水的當頭。
二人在走廊上擦肩而過,原本冷箬準備打個招呼,卻見季晔目不斜視直直經過,竟是與她無半點交談之意。
“曹诘!”
冷箬忽而開口,在他身後将人叫住,木然的站在原地。
她與曹诘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即便之前因為曹诘外室之事拌了嘴,可心裡還是對他念舊的。
二人之間本沒什麼血緣關系,因了曹閣老的緣故,才親稱一句“表哥”。
如今不過兩月未見,曹诘卻像變了個人般對自己愛答不理。
這般小氣,冷箬都懷疑他是被京城的勢利心澆灌了。
“何事?”
聞言,季晔回頭,看向廊下站的筆直的少女,素顔端正。
他與雲蹤調查曹诘身份時曾記得,他在老家滁州有一處外室,因了曹閣老的緣故,與其收養的冷家女冷箬互稱表兄妹,從小相伴,關系密切。
冷家在滁州有些名頭,在當地算是顯赫世家,是先帝當年親封的玉林将軍之後。
然則因為私吞軍饷一案受到牽連,滿門抄斬,隻留下了冷箬一人被曹閣老收養,韬光養晦多年,這才漸漸成了如今之勢。
而在曹诘趕往京城前,他恰巧剛剛與那冷箬拌了嘴,也是因為他的外室。
季晔料到曹閣老歸京很可能會帶了曹诘那外室,卻不想,他竟然連冷箬也一同帶了來。
“何事?你竟問我何事?”
冷箬顯然被他這短短二字震住,“表哥,莫不是你還在同我鬥氣?我不過是氣你在煙柳之地找了外室,你怎的這般不知輕重,難不成還在記恨我向叔伯舉報你?”
“我沒有鬥氣。”
季晔沉着臉看向冷箬,“如今是在東宮中行事,我不過是刻意與你保持些距離,說的話急促些,你不必曲解我的用意。”
“表兄,你是忘了你對外室的承諾,對我的承諾了?”
冷箬忽而紅着眼眶,微微怔住,“你可知你從前并非是那冷淡刻薄之人,如今怎麼成了這般?”
“什麼承諾?”季晔頓住腳步,平靜的看向雙眼發紅的冷箬。
雖說曹诘與冷箬關系親密,但聽聞他向來隻是在外風流,在家室中甚是嚴密,按理說不可能會與冷箬有所瓜葛。
且傳聞冷箬向來冷靜克制,從不輕易表露情緒,更别說是在外人面前流淚哭泣。
他靜靜的看着冷箬一張小臉慘白又青紫,雙眼紅成兩個窟窿,看起來楚楚可憐。
“冷箬,你莫要太過分了,我對你并未承諾過什麼。”
說罷,他連忙擡起腳步朝正殿走去。
季晔十分受不住,他雖然頂着曹诘的身份,卻總覺得冷箬與曹诘之間應當不會這般不清不楚。
且冷箬也應該不是那情感波動之人,按理說更不會在東宮就貿然和曹诘吵架。
舉止異常,必有緣由。
他總覺得冷箬此舉并不簡答,難不成是太子說了什麼,讓冷箬起了疑心,在對自己刻意試探?
季晔快速離開,留下孤身一人的冷箬站在原地。
冷箬在人離開後轉瞬又恢複了神情,她靜靜的看着遠處,心裡泛起一絲波瀾。
————
“參見太子殿下——”
一進殿門,季晔便十分恭敬的跪地叩拜,而後起身,又朝曹閣老恭敬一拜。
“叔父,您怎麼來了?”
季晔從容的起身将衣角撫平,擡眼鎮靜的看着曹閣老,面上挂了一抹笑意。
“殿下找我有事,便來了。”
曹閣老輕咳兩聲,亦看向季晔,“你來了京城許久,沒有我的吩咐,是決意不回曹家了?”
剛剛太子已經将曹诘身死亂葬崗之事言說了清楚,若說如今曹诘最大的疑點,便是久在京城不得歸家,明明曹府近在咫尺,他卻一刻也未曾回去。
曹诘并非戀家之人,卻極為恭敬孝順,來到京城那日也是先去曹府拜見了曹家老太。
如今他竟一則不寄書信,二則不歸家門,種種迹象如今想來甚是可疑,曹閣老凝眉目視曹诘一舉一動,觀面向看不出究竟,舉止卻比從前更加從容有緻了些。
楚玙在一旁靜默的坐着,他看着曹诘的面容,又想起今早常遇遞來的畫像,并未看出有何處不像。
但聽曹閣老語氣甚是肅然,若面前之人并非真的“曹诘”,那真正的曹诘又在何處呢?
他緩緩展開紙扇輕輕煽動,雙眼如刀目視季晔一舉一動,袖口逐漸聚攏成拳。
“事出有因,為來得及傳報,怕連累叔父。”
季晔邊說邊小心站在曹閣老面前,輕聲歎息。
“叔父,我原本準備去宮中求太醫替您拿藥,趁着您去江南的當頭,順便找個差事做。
誰知,自從見了曹光後,便不斷有人前來騷擾侄兒,甚是煩擾,那夜更是有人追殺,将我逼到了東坡亂葬崗,險些就性命不保了!”
原本曹閣老心中還存了幾句話想詢問,卻聽季晔這般開口,一刹那失了神。
曹光、追殺、亂葬崗……
他不由得想起剛剛太子所說的話——傳聞曹诘已然身死東坡亂葬崗,身中數刀被人砍傷,腰帶配飾都核對的清楚,絕對不會有錯。
可面前的曹诘卻又如實輕聲和自己訴說了被追殺一事,細節處尚未考究,卻與太子所說大緻嚴實合上。
“你可知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