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閣老眼神淩厲看向曹诘,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大面盤加三角眼,模樣蠢笨細處藏着精明。
如今他這般輕聲開口,在太子眼皮底下向自己傾訴。
曹閣老轉向太子,卻見楚玙面容似有錯愕,明擺着,他對太子也有些許隐瞞。
“不知,隻是有些懷疑人選。”季晔微微蹙眉,“我隻知道,追殺我之人,身上挂了龍紋玉。”
“龍紋玉”三字在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楚玙原本傾心聽着,見了這三字,忽而有些錯愕。
“你所言确實?”曹閣老不禁也皺起眉頭,畢竟這龍紋玉僅有衛所擁有,旁人是不可能掌握的。
龍紋玉看似簡單實則需要極其精妙的技巧,若非宮中的雕刻技師,尋常技工幾乎難以成型,尤其龍紋玉所用的還是獨山玉。
“确然不假。”
季晔如實回複,“此事我在投效殿下時并未說清,隻是說了有人追殺請求庇佑,怕節外生枝,所以才撒謊瞞住了殿下,實屬欺瞞,理應責罰……”
他轉頭又向楚玙跪地叩拜,“還望殿下息怒,如今叔父來了京城,我才敢告知清楚事情原委,正逢追查常遇所涉案件,時機成熟,也是……該将全部事情原委查清的當頭。”
“全部事情?”曹閣老凝眉,“難不成,還有其他?”
微微仰面看向面前跪着的端正少年,雖然曹诘也是這般文生舉止,但他總覺得面前這人雖端出了一副文弱模樣,骨子裡卻藏了幾分殺伐之氣。
季晔神情自若,胸有成竹開口:“剩下的事,還需請三殿下前來,言說清楚。”
楚玙剛準備再次開口試探一二,然聽見季晔所說,不由又收住了嘴。
曹诘被殺,看似簡單,實則複雜。
早在季晔換了身份進入東宮後便在思索,若在這京城中明目張膽的刺殺曹閣老的侄子,必定非尋常人所為。
他幾乎下意識的想到,幕後之人恐怕就是九五之尊的楚帝。
然則楚帝先前便将貼身内官曹光斬殺了,如今再追殺曹诘,顯然有些不通情理。
唯一能将兩人聯系起來的,便是曹诘胸口藏着的紙張。
紙張所寫直指東宮,而傳信之人并不清楚,但按照追殺來看,或為曹光本人。
而曹光秘密傳信給曹诘,楚帝隻知二人秘密相見,卻不知其中所為何事,于是甯可錯殺不肯放過。
難不成,是曹光掌握到了楚帝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究竟是何事值得楚帝這般追殺,不惜得罪朝廷重臣,不惜派了足足七人窮追不舍。
按雲蹤所查,此次楚雲璃查案這般艱難,楚帝也隻派給了她三名暗衛而已。
是何種重要之事,竟值得七人前去追殺?
且隻是追殺區區一位無足輕重的曹诘?
季晔不禁心生寒意:楚帝身後藏了的,或許是天大的、足以令其退位的秘密。
待冷箬沏好茶水端了過來,正巧碰見錦服女子踏步而來。
随雲髻輕柔挽在右側似小片山巒層疊起伏,女子面容清麗,舉止端莊,渾身素色雅而不俗,恰如萬千金黃中的一抹白。
腰身纖纖,楚雲璃輕擡眉眼,并不認得冷箬,隻覺得這女侍倒是清淡利索,别有巾帼風姿。
“見過……三殿下。”
冷箬及時上前向楚雲璃行禮,楚雲璃微微愣住,并不明白此人為何忽然攔在了自己面前。
觀冷箬一身行頭,雖是尋常平民裝扮,所穿服飾布料卻是價格昂貴,唯有貴族可持。
“民女乃冷岩之女冷箬,年方十七,倒是與殿下同齡。”
冷岩,玉林将軍,曾經赫赫有名平定西北的邊陲勇士,被先帝譽為楚國第一将軍。
“冷小姐,久仰。”
楚雲璃曾記得,這位将軍在五年前曾因貪污軍饷被楚帝滿門抄斬。唯獨剩下了一女,據說還是因為當時與貴族聯姻在外,這才保全了性命。
雖說是聯姻,但其實隻是交換了庚帖,并未真的成親。
而在冷家被滿門抄斬後,原本代價的冷家女即刻便被貴族掃地出門,後被曹閣老收留養大。
前世最後聽見冷之一姓,是在楚帝被刺,皇後尋醫時聽見的。
——冷家女行刺聖上未遂,被禦林軍當場斬殺。聖體被傷血流不止,皇後急召太醫入内,皇宮怕是要亂上一陣了。
“殿下才是,民女久仰殿下風姿,早便想要面見殿下,卻一直尋不到機緣。今日一見,果真與衆不同,殿下風姿非常人能及。”
面前冷箬每每開口,自帶笑意。然像她這般不愛笑之人強顔歡笑,眉間微蹙,唇角盡力上揚,端着愁容面相,卻佯裝出歡喜面容。
楚雲璃輕柔看去,“冷小姐若是心有不悅,盡可直抒胸臆,何必強顔歡笑?”
前世被困時她還曾經感歎,這冷家女真是英勇無畏,竟然僅憑一介女子身便成功刺殺了皇帝。
要知道,楚帝向來心思缜密,多疑多思,他尋常情況下一般常會伴随數名暗衛,而冷箬竟能沖破暗衛防線直取命門……
當真是巾帼不讓須眉,楚雲璃感歎,若能見到冷箬,她必定是要好好感歎一番的。
然而前世冷箬完成刺殺後,便直接被皇後下令斬殺,死無全屍,下場凄慘。
今生見到冷箬,楚雲璃心中清楚,她既然對楚帝這般懷恨在心,那作為楚帝的女兒,她對她必定也是充滿了仇恨。
然而,冷箬卻仿若未聞,直接掠過楚雲璃的話看向殿内。
“聽聞殿下還是和表兄乘坐同一輛馬車前來,路上喬裝扮作花娘,還讓我誤以為是表兄又去吃了酒,害我白擔心一場。”
她冷冷看向楚雲璃,顯然面上的笑意更淡了些。
挑釁一般輕聲開口:“不知殿下對我那表兄感受如何?他僅有一位外室遠在滁州,若是殿下喜歡,不如求陛下再賜婚約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