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東宮出門直至曹府,季晔一路不言隻默默騎在馬上沉思凝神。
剛剛太子聽過曹閣老話後明顯是有所遲疑,他并不明白鄭容為何偏偏要給曹閣老寄信說要向太子道謝,借他人之口傳遞,豈不是多此一舉?
再則,太子聽聞鄭容的“謝意”後也是明顯一愣,顯然并不清楚鄭容究竟為何意。
此中玄機仿佛隐隐約約勾連着什麼前塵往事,前世季晔尚且被封鎖在冷宮所知甚少,今生若想得知生父叛國真相,看樣子是要從鄭家下手了。
“曹诘,到了,你怎的還不下馬?”
忽而,眼前亮起幾盞明亮的紅燈籠,其上赫然寫着“曹”字,幾個女使婆子忙忙碌碌站成兩排,每個人手裡都提着燈,倒是十分氣派。
“是,準備下了。”
順着聲響,季晔慢悠悠擡眸看向呼喊自己的冷箬。她自出東宮後便擺出了一副冷漠淡然的嘴角,仿佛見到自己就像見到髒東西一般,心裡的厭煩毫不掩飾的落在面上,讓人看了倍感無奈。
“嫂嫂已經設好了宴席,就等你歸來了。你若是還記挂着三公主,到時候可要謹言慎行,别露了什麼馬腳才好。”
冷箬提過一盞燈,幫着扶住曹閣老身子,一步一步邊走邊吐槽。
“你說他,他也不會輕易聽進去。”曹閣老見狀歎了口氣,“還有,怎麼忽而提到三公主了?你表哥與她有什麼牽扯嗎?”
“牽扯倒不至于,是他動了心思,不是向來如此嗎?”
冷箬沒好氣的哼了一聲,“在滁州時便是這般,見了哪家的美娘子便非要上趕着去瞧上一眼,也不顧及人家有沒有什麼婚約……這柳家娘子不就是如此被他诓騙了去嗎?表哥逛着花樓說要娶她為妾,誰知最後隻是贖了身養在外面,如若不是被曹伯父親自發現了……”
冷箬所說的曹伯父,正是曹诘的親生父親,曹閣老的親弟弟,曹延崇。
曹延崇不同于曹閣老,生了一副火爆脾氣,向來對事不對人,是極講理且鐵面無私之人。
“他如今又想攀上三公主的高枝了,我就知道,表哥忽然不肯回曹府留在東宮,定是其中埋了什麼緣由的!”
冷箬越說越氣,又想起在宮中見到三公主那般神情語态,更是憋了一肚子怒火無處宣洩,隻能在此咬牙切齒。
然而擡頭,卻見表哥本人聽了這些話卻仿佛在聽别人的事一般冷漠淡然。他眼眸低垂愣神一般看向前方,冷箬剛準備再次沖過去疏落他,卻見府門正中站着一位粉衣長發女子。
她一手扶着一盞微弱暖燈站在門前,一手小心勾着一個啃手指的小娃娃面容上帶了幾絲錯愕。
“夫君……你回來了?”
輕柔的話語紮在季晔心尖産生刺痛,他清楚的明白,這便是曹诘一直視若珍寶養在外的外室柳青黛。
傳聞,曹诘浪子回頭,曾在一段時間收斂了心性,不再花天酒地,變了個人般準備應試科考。
他成日待在外宅刻苦讀書,身邊隻伴了三兩女侍照顧吃食,其餘若無他事斷不會出門尋樂。
那日曹延崇見兒子刻苦心疼,臨時起意前往外宅一探究竟,卻正巧撞上嬌美娘扶着肚子坐下,旁邊還暖了爐火和前幾日剛剛送來的美食糕點。
她身下墊着的是曹诘說屁|股疼特意找人做的軟墊,手上拿的是曹诘說手冷特意從家中拿走的手爐。
那女子面容消瘦,身形小巧,身上披着厚重的披風,腳底踏着幾片殘雪,可憐嬌弱的緊。
曹延崇當下便知道了曹诘多日來的艱辛究竟用在了何處,難怪他多次應試總是不過,難怪他親去問了考官考官隻會搖頭,難怪他為了兒子仕途去四處求人無人敢應……
原來,曹诘一直在欺騙家中私養外室,還偏不巧被他人發現了。
随後,便傳出了曹延崇怒打曹诘将人打殘,之後更是将外室囚禁家中,揚言若不中舉就休要回家。
而曹诘也不孚衆望,辛苦考上,在滁州有了一番業績,這才被叫到了京城給叔父曹閣老辦差。
這般波折艱難後,曹诘有了良善的名聲,正欲回家議親,曹閣老卻生了重病。
曹诘被事情拖住留在京城,待曹閣老歸來,卻是治好了病也将外室帶回,終于妻兒兩全,本該是萬分欣喜之事。
季晔卻站在原地不知該作何反應,那小孩見了自己支支吾吾兩句,随後,便墊着腳尖飛快朝自己跑來,牙牙學語般喊着自己“爹爹”。
“表哥?”冷箬看着他手足無措的模樣微微愣住,“你是不認得嫂嫂和孩子了?”
她記得曹诘當初可是十分心疼青黛的。
“夫君……你……”青黛勾着唇角眼含熱淚,對上曹诘的雙眼,卻莫名覺得陌生。
她不過是半年未見他,為何他成了這般模樣?
“先進去吧。”曹閣老忽而開口打斷衆人,手扶在季晔身後,“你跟我來,我有話同你說。”
曹閣老一聲命下,旁人都清楚他這是有事要與曹诘單獨詳談。冷箬冷着臉隻能先扶着青黛和孩子回到正廳,她隐約察覺到此番表哥回家确實很是反常,再加上太子先前在東宮說的那般猜測,心頭更是多了些疑惑。
“冷姑娘,剛剛你們在皇城中……可是發生了什麼?”
青黛小心抱起孩子,拔下頭上的步搖輕輕晃着,将孩子哄得高興,眉眼間的惆怅卻似粘連在臉上一般展開不散,她看向冷箬,企圖從她口中聽到些安慰的話,借此撫慰好自己的心。
“無事,嫂嫂,你身子弱還需調養,莫要擔心。”
即便青黛出身花樓,來曆不好,但是她對曹诘的心卻是有目共睹的。先前冷箬其實并看不上青黛其人,覺得她出身卑賤實在難登大雅之堂,總是對她冷言冷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