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閣老擡手撫上季晔的肩,“那夜見你沒有回府,我便偷偷派人去查。沒想到你的蹤迹沒有查到,卻得知了楚雲台意外走水的消息。”
他看向楚雲台方向,苦笑搖頭,“楚雲台是建在什麼位置?那可是皇城内堪稱最安穩的地方了。
偏遠,孤僻,來往人群都是經過楚帝嚴格篩選的,宮人們輕易都不敢靠近。
你若說是什麼其他繁盛的宮殿冒了火星我或許會信,但偏偏是楚雲台,偏偏是什麼外垣火勢突起。
一瞬間我便想到,或許去的人是你,季晔。”
微弱的燈光照亮曹閣老的半張臉,他似笑非笑的看向季晔,以一種審視的目光看向他。
“季晔,你說實話,你究竟是何時對三公主動了情?若不動情,你怎會深夜前去幫她抓刺客,怎會直到半夜才會,狼狽的沾惹了滿身泥濘?”
季晔啞口看向曹閣老,沒想到他的一舉一動曹閣老都了如指掌。
“您在監視我?”
“不是,”曹閣老搖頭,“我隻是……擔心你。”
曹閣老語重心長的停下來,看着季晔神色一晃,“上次我未能做到之事,今次我必須要做到。季晔,我的時日不多了,該給你鋪的路,我自然會多思考。”
“今日在殿上故意針對你提出與三公主成婚的打算,一則是為了試探楚帝,二則是為了告訴你。季晔,你看今日台下的官員有幾人是真正看中你的,又有幾人是順勢而為?他們都是随波逐流的魚群,而陛下是這池魚的主人。若陛下想要他們往東,他們又有幾人膽敢往西的?”
季晔眼神飄忽,“所以,您是讓我也跟他們一樣,屈從于他?”
“不,”曹閣老笑了笑,“季晔,你不能屈服。但大勢所趨,你輕易也不能違逆。”
“所以,季晔,你此生都與三公主再無任何可能了,你明白嗎?”
話語如冰冷利刃刺向季晔胸膛,那溫熱的吻尚且還在唇齒間輾轉,他何曾不知,他與楚雲璃今生的緣分若不出意外,确實是到此為止了。
“我知曉的……”
“不,你不知曉。”曹閣老轉瞬捕捉到他眼底的一絲猶豫,“季晔,你不該為了兒女私情耽誤自己。三公主與你是天差地别,她生在宮中,長在宮中,将來也會死在宮中,而你自始至終都是局外人。”
“季青峰之死尚且不知,季家全族盡滅,你難道不想知道真相?”
不想知道?
甚至前世身死前最後一刻,季晔都在追查那所謂的真相。
“想,何嘗不想。隻是……”
他隻是,總是放心不下她。
此生重來,他發現他還是逃不出她的網。
即便知道那是陷阱。
“你若知道,那今後也少與三公主來往吧。”曹閣老看着他歎了口氣,“太子如今正準備重用你,若是你能一舉辦好差事,接下來不出意外,你便也可在朝上獲得官職了。”
“如今近在眼前尚未解決的大事,恰好就有一件。隻是有些遠,你短時間恐怕回不了京城了。”
“您說的……是譚朔之事?”季晔問道。
“是。”曹閣老點頭,“三公主原本已經處理好了一切,可唯有譚朔逃跑之事算是一大疏漏。陛下派去江南的人已經三月未歸,事情久久未能解決,已然成為他的心結。你若能前去解決這件事,不僅在太子那邊,在楚帝眼前都有的交代。”
“所以,季晔,去江南吧,不要在留在京城。”
曹閣老定定的看着季晔有些慌神的雙眼,輕輕搖了搖頭。
“京城不适合你。季晔,放下一切心結,專心去江南查案吧。”
淩冽的冬風吹拂着季晔的衣領,他透過車窗看向車外,車外燈火通明,卻沒有一處是令自己心安的。
京城不适合他?
對啊,前世,他不正是死在了京城,死在了冷月閣嗎?
或許重來一次,他也該放下執念,放下與楚雲璃之間那些說不清道不明之事。
他與她本就沒什麼可能了。
他不是很清楚嗎?
父親生前的親衛雲熙還在江南,嚴遊來報,尋到的蹤迹一路向南,頗有永世退隐的決心。
可除了雲熙,還有誰知曉當年的真相?
雲熙又究竟為何避而不見?
他難道不想替父親報仇嗎?
種種迹象指向一處,江南,他必定是要去的。
可是何時去,卻始終是個問題。
他隐隐覺得,心裡還是有件放不下的事。
殿堂之上,他隻匆匆看了她一眼便知曉,她那垂下的眼簾,分明再說不願意。
可即便不願意,她也無從言說。
沒有人在乎她。
沒有人會聽她的。
即便她是公主。
季晔看向曹閣老,“好,閣老,我答應你。
隻是要等下月三殿下完婚。
之後,我便去江南。”
他還是要再等一下。
嚴遊是個可托付之人。
他别無所求,隻是想确認,她今生可以過得比前世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