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叔……
楚雲璃說的,莫非是他那數年未曾見過的七弟,肅親王楚顯。
楚帝眉眼一滞,從未想到過的答案幾欲沖出,他神色一晃,竟直接将手中的茶盞傾翻。
青白色的茶盞轉瞬摔到了地面,清脆響聲過後,溫熱的茶水輾轉呈一團朦胧的霧氣,将空氣中的最後一絲溫暖殆盡。
若真是楚顯動的手,那他殺楚雲璃的緣由是什麼?
滅了楚雲璃?
那又能如何?
“兒臣最初也在思考,七皇叔遠在岑州,怎會無緣無故想着派殺手來殺兒臣?兒臣與七皇叔無冤無仇,近日所做之事,也隻是為了替父皇鏟除禍端。
但後又想到,大哥最近總是與兒臣産生沖突,甚至在壽宴也直言不諱,絲毫不顧及一絲情面……”
“所以父皇,兒臣覺得,可能七皇叔的目标并非是兒臣,而是大哥。”
“大哥此次回京也帶了不少親衛,個個身手矯健,武力高強。雖都被收錄進了禁軍,但統率之人始終都是大哥。大哥如今被關入宗人府不要緊,至少人在皇城。
然則若父皇将大哥再次驅逐到邊北,京城内的禁軍将會有一段時間難以管控。此刻若再有兵将來犯……”
“住口!!”
即便不用聽全楚雲璃所說,楚帝也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幾乎暴怒起身,直接上前,伸手狠狠的朝着楚雲璃的臉頰重重扇了下去。
“放肆!!你莫要以為你這數月表現好些,就可以胡言亂語妄議皇親了!楚雲璃,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身份?
劇烈的疼痛順着臉頰灼燒,一路向上,幾欲埋沒她的全部神志。
“父皇……說笑了。兒臣不過是一介廢公主,何來什麼身份?如今能依仗父皇行事,已經是兒臣幾世修來的福分,豈敢放肆?”
即便痛的厲害,楚雲璃還是忍痛直起身,頭上的步搖左右搖晃,在頭上發出細微的窸窣聲。
楚帝之所以發怒,主要還是因為自己說了肅親王的壞話,非議了肅親王。
楚帝登基,最大的功臣,幾乎可以說是肅親王了。
肅親王楚顯,是如今戚太後的親生兒子,也是唯一的兒子。
文才武學樣樣精通,幼時與楚帝一同在太後膝下長大,可以說是親兄弟也不為過了。
若非十歲那年肅親王意外落水,身子虛弱,而後又不慎從高階上墜下……
恐怕以當年太後的勢力,讓肅親王登上皇位,也是極有可能之事。
楚帝幾乎想要直接派人将楚雲璃杖斃,面前之人若非有一張與雲妃别無二緻的臉,他怎還會留着她在自己身邊行事?
輕蔑的眼神已經幾乎要将楚帝的殺心暴露無遺,楚雲璃仍舊老老實實的跪在地上,不疾不徐的說道:“父皇,兒臣若是那種妄下定斷之人,又怎可能被父皇重用這些時日?兒臣連夜将人送出,為的就是不要讓人抓住把柄,查到那死士真正的身份。”
楚帝眼神一暗,“你什麼意思?”
“父皇,其實昨夜送出之人并非是死士,而是兒臣前不久才抓到的一名出逃死囚。之所以行此事魚龍混珠,是為了攪亂局面,讓一切真相水落石出。須知釣魚需下彎鈎,父皇,若非大哥在壽宴對我這般挑釁,恐怕兒臣還不至于這般肯定!”
楚雲璃幾乎肯定了此次的判斷。
“父皇,此次事件,一則是試探出了父皇安插在我身邊的暗衛有多少,二則是讓大哥身陷囹囵徹底失去父皇信任,三則……是讓父皇隻留下二哥一人可用。
此刻楚國外強中幹,邊關缺少名将鎮守。若此刻裡應外合,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邊關……裡應外合……
楚帝怔怔的看向楚雲璃,他頭一次覺得,面前之人竟這般陌生。
他眼中的楚雲璃,明明該是不谙世事、嬌弱可欺的閨中女子。
如今卻變成了這副模樣?
有朝一日,是否她都可以與楚玙一較高下了?
雙眼不可置信的看向楚雲璃,一種詭異的恐懼感順着楚帝的脊背一路向上,幾乎讓他雙手下意識的在袖口不住顫抖。
若她說的是真的……
若是,楚雲璃所說全部是真的……
那隻要他再多行幾步,先貶斥楚佑,再殺楚雲璃,曹閣老年邁即将退隐,朝中大臣一時間群龍無首,甚至目前沒有一人可以擔此重任,沒有人可以像曾經的季青峰一般,牢牢地鎮守邊關長達數十年。
楚帝一瞬間隻覺得天昏地暗,這些年過去,幡然回首,難道朝中有用之人全部殆盡了?
若彼時楚顯再與邊軍勾結……
他幾乎覺得心痛欲裂。
若真到了那時,他便真的是退無可退,将一條路走到了真正的絕境了。
殿内隻有他與楚雲璃二人,透過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眼,楚帝幾乎能從她眼底的倒影中看見惶恐不安的自己的倒影。
上次這般惶恐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是父皇說要将自己貶斥到岑州的時候?
還是生母病逝,自己孤立無援渾身是血的時候?
“陛下?”
秦極前腳剛剛踏入殿内,後腳便察覺了殿内的氣氛不對。
他連忙放下茶盞,小心攙扶住楚帝。
“陛下可是受了風寒頭疼?這外面風大,夜裡涼,不如陛下今夜早些歇息,等明日再喚三殿下來問話?”
他小心看了一眼捂着臉的楚雲璃,知曉剛剛楚帝一定震怒過了,忙将清淡的茶水捧到楚帝面前。
“溫茶,陛下,要不先喝口茶暖暖胃吧?”
楚帝的心神實在動蕩的厲害,他看向楚雲璃,又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秦極,心中煩躁愈發濃烈。
喝茶?
他如今……還有什麼心情喝茶?!
擡手一揮,楚帝險些将整個茶盞摔到楚雲璃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