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迎進去,青黛的身子還尚且走不穩。
随侍的丫鬟将她一手輕輕攙扶着,她勉勵而行,很是不易。
見季晔始終在她身後,青黛回頭,面上一抹淡笑紅唇微啟。
“你莫見怪,其實知道也算是一樁好事。
雖然如今有了身孕需要多加注意,但夫君之死已經過去太久,我不會為他過分傷神,公子莫要擔心。”
“姑娘受苦了。”
季晔不敢多言,隻是看着她的背影很是詫異。
據說青黛源于花樓,是那處很有名氣的花魁。
可花魁的心性按理說不該這般平靜安詳,聽聞夫君已逝的消息能這般平靜的,恐怕沒有幾人。
“你是何時知曉的?”
進了門,季晔接過她遞來的茶水。
卻見茶水很是清涼透明,餘香陣陣,幾片茶葉漂浮其上,是上好的茶水。
“大約……是初次見到公子之時。”
青黛毫不掩飾的開口,“初次見到公子,看公子與冷姑娘那般生疏,便已經猜到了一些。”
想起那日情景,季晔很是錯愕。
沒成想她竟将人觀察的這般細緻,就連冷箬都未能察覺之事,她竟隻是看了一眼便察覺到了。
“冷姑娘性子直爽,恐怕若曹閣老直言相告,還會生出不小的麻煩。
你與夫君确實很是不一樣,夫君的性子我最清楚,若他能像你這般沉得住氣,興許就不會命喪他人之手。”
季晔看着面前的女子,一舉一動很是端莊大氣,絲毫看不出是來自花樓。
“你是罪臣之後?”
青黛擡眸,也稍稍驚訝了一些。
“公子好眼力。”
她毫不掩飾的掀起衣袖一角,卻見那白皙的手臂上,赫然刻着黔字。
如白皙的玉璧之上,落了一塊不大不小的墨點。
一旦刻字,便是一生的恥辱。
“罪臣之後,便是一生的污名。
奴婢沒有姐姐那般好命,被官宦人家收留,自己被遺棄在了滁州,輾轉多處,幸得夫君贖身這才脫離苦海。
如今這歲數,能成為外室我已然知足。”
想到昔日歲月,青黛一面輕笑,一面看向季晔臉上那張一般無二的面孔。
“閣老讓你來,隻是為了見上奴婢一面?他是個慈心之人,即便手段雷霆下手潑辣,卻仍舊是老人心性慈悲為懷。”
“恐怕不止如此。”
季晔聽了這許久的話,方才領悟到了曹閣老的深意。
“原本在下也以為,是閣老特意派我前來照看姑娘一面。
卻發現姑娘雖然行動緩慢,但生活日常卻料理無礙。
院落雖不大,但兩人照顧卻仍有些艱辛。
且姑娘身懷有雲,行動不便,那侍女既要照顧姑娘方便,又要獨自料理,未免有些辛苦。”
他将茶杯端起,卻見茶葉此刻已經漂染落下。
“且這茶水來源于宮中,是上好的茶水。”
季晔凝眸看向面前的女子,青黛毫不避諱,已經平靜至極的看向季晔。
“公子想問什麼?”
“在下想問,姑娘便會說嗎?”
“……”
一陣沉默,青黛隐忍許久,也知道不會輕易說出口、
她環視四周,隻能故作輕松的起身,擡手扶住自己的腰肢。
“公子不如聽奴婢講個故事吧?”
季晔看向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一雙美眸輕松上挑,帶了一絲不可拒絕之意。
“姑娘請說。”
青黛得到應允,起身向前踱着步子。
“傳聞……滁州有一戶人家。家中隻有一對夫妻,生了一子兩女,日子過的很是平靜。
然則忽然一日,那家的主事遭了罪,備受牽連。
于是全家皆被罰沒,主家斬首,唯一嫡子被罰沒宮中,兩女各自變賣,從此了無音訊。
忽然一日,那小女逢到機緣,被一戶人家收入房中,做了人上人。
而那長女卻并不幸運,遇見老鸨,拼命苟活了十八年才得見天日,淪為貌美的玩物,為他人外室……”
季晔聽着這故事,愈發覺得膽戰心驚。
青黛所言明明若有所指,但其中有些微妙的細節卻故意不嚴明,讓聽到之人即便有所思路卻不得要領。
“而後,那女子進了京,竟是第一眼就看見了她那失散多年的妹妹。
妹妹見了她并沒有太多的歡心。
相反的,她想要殺了她,以絕後患。
姐姐就像是舊時的鬼魅,補休不鬧的纏着她。若是被人發現她的身世,恐怕姐妹兩人皆會萬劫不複。”
“…………”
青黛說完,忽然一笑,“公子不如猜猜,如今那妹妹,可有找到姐姐并将其殺害?”
季晔看向青黛深色的瞳孔,她莞爾一笑的樣子确實讓他覺得倍感熟悉。
他究竟在何處見到過?
為何青黛所說之事,會讓他這般在意?
“還請公子轉告閣老,奴婢這邊一切安好,不勞閣老費心。”
青黛做出請的姿勢,很是平淡的向季晔看去。
她眉眼彎彎唇角勾起,“奴婢該說的都已經說了。
公子好走,若能替奴婢向閣老道聲榭,奴婢便感激不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