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拾起送衣衫的木托盤,“若說以往我對少主無意,倒有幾分假,可我自知少主心裡隻有你一人,便沒有心存妄念。”稍稍一頓,言語中似有些抱不平的意味,“你是不知那段日子他整日悶悶不樂,脾氣都大了幾分,以往他的性子可好了。”
“是嗎……他……”謝晴岚欲問什麼又止住,見李雁無神情憂郁,怕她将自己比較,便安慰道:“好了,不說了他了……”
待青幂收拾完走後,謝晴岚見李雁無憂愁不樂地發呆,忍不住問,“雁無姐姐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李雁無淺淺一笑,望着窗外景色歎道:“在江湖中打打殺殺了這麼多年,拼命地活着,到頭來不知為何活着。兒時被冷血無情的師傅撿回去當牛做馬,師姐也對我欺辱打罵,還常常挨餓。直到遇見你才仿佛有了親人,可我與他們有何區别,我為了自己活命出賣了你。”
“雁無姐姐,你别這麼說,那你師傅,師姐現在還欺負你嗎?”
“不會了,她們死了,師傅被師姐殺了,師姐不知怎麼死在一座山中。”
謝晴岚心中一動,回憶起往事,“你師姐是不是黑寡婦?”
“你認識她?”
“她镖上的毒十分狠辣,我險些被她殺死。”
“這麼說你當日也在山中?”
“她就是奔着我與師傅去的,她是沈天澤的人,幫他殺了幾人後又被沈天澤殺了。”
李雁無冷笑一聲,“即便如此惡毒的人,在情字面前竟也迷失了自己,我早就知道她與一個男人有情,隻是不知是誰,沒想到她死在了情人手中。”
“雁無姐姐,以後沒人欺負你了。”
“其實自從師傅死後,我早就自由了,隻是心無歸處……”
一席話勾起了無名山的往事,那時的謝晴岚的心也如浮萍不知飄向何處,是江風影将她的心留下來,給她帶來了溫暖、樂趣與希望。她低聲細語,“心之所向是歸途,有情可依是故鄉。”
李雁無唇角泛起笑意,“以前我不知為何而活,現在我明白了,有你這個妹妹便是我心之所依。”
謝晴岚笑望着李雁無,左看右看,“我們去街上逛逛,買些新衣,我想給姐姐打扮打扮,說不定這緣分就來了。”
“好,隻要你開心。”
三日後,依舊是個晴日,或是日照時間太長,有些燥熱。
謝晴岚一早不見江風影與雲深,心裡納悶,過午問正在堂屋灑掃的青幂,“青幂姑娘,今日為何不見你們少主。”
青幂擦着桌子,随口說道:“他呀,收到一張請柬,就出去了。”
“你可知他去了哪?“
“不知,他們似乎提起過大運河。”
江風影不在,謝晴岚呆得無趣,也想出門走走,想着興許路上能遇見他,便換了件輕薄衣衫,邀李雁無一同去街上遊玩。
傍晚的天邊好似燃起了掀天爍地的大火,赤紅一片。大運河岸旁圍滿了看客,不時發出哀歎、憤憤之聲,搖搖頭相繼離去。
馬上高人一截,所見之處自是一覽無餘。
隻見一艘又高又長的龍舟頗為壯觀,全身金光燦燦,龍頭雕刻細緻,鑲嵌其中的眼睛似是寶石,熠熠生光。四層樓艙,角檐飛翹,頂上一面龍幡當頭插立,彩幡獵獵,千條彩纜垂于岸旁。
千艘畫舫首尾相連,如長龍停在江中,彩色花燈明耀耀,舫内輕歌曼舞,座無虛席,幾隻小船穿梭其中,為舫中相繼傳送菜品。
謝晴岚扭頭問李雁無,“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這般熱鬧?”
“今天?……并沒有什麼特殊的日子,看這龍舟應該是皇帝在設宴吧。”
謝晴岚自語:“皇帝的宴?江風影會不會在此……”
她左瞄右瞧一艘艘畫舫尋着,恍然間見到熟悉的身影坐于席内,即刻跳下馬奔了過去。
李雁無忙問道:“欸,你去哪?”
謝晴岚頭也沒回,“我去去就來。”
李雁無瞅着快沒了人影,趕忙下了馬,将馬栓在一棵樹上。
走到近處扶樹而望,謝晴岚仔細瞧了瞧,臉色忽地有些凝重。
舫中宴席已至中場,席中央幾名舞姬袅袅婷婷,翩然起舞,絲竹聲悠揚婉轉,不絕于耳,盤盤珍馐佳肴,堆堆疊疊,若不是皇帝的宴平日裡極難吃到。
賓客大多吃得盡興,喝得暢意,江風影卻半晌未動筷子,便是酒也不過淺呷兩口,對于這種場合,他實在乏了,拈着酒杯想着謝晴岚在宅子等了他一日,愈發沒了心思。雲深在外候着,隻有眼饞的份。
不時來幾個賓客上前攀談,他依舊與之談笑風生。
這幾年在官場曲意迎合,日子最是煎熬,這幾年朝廷的人四處搜刮,江家若在官場沒個說話的人,興趣早就被人當餅子分着吃了。
攀上蘇家,哪怕沾親帶故,總能讓人有所忌憚。
他正望着酒杯發呆,餘光中晃過一道白影,定在他的身旁。
“江公子,好久不見。”
銳利的聲音揚起,帶着一絲挑釁。江風影擡眸一望,瞳孔蓦地放大,隻見面前立着沈端,濃眉橫飛,眼角内勾,眼神透着淩厲詭谲,唇角挂着半分笑。聽聞他被罷了官,可才幾日就從大理寺出來了,還赴了皇帝的宴,這倒是出人意料。
江風影面上風輕雲淡,“喲,原來是沈兄,多日不見愈發春風滿面,想必在官場混得如魚得水吧。”
沈端面色微青,似是嗤笑,話鋒一轉,“哪裡,江公子一向風流,今日怎麼未攜美人前來?”
江風影逶迤道:“沈公子說笑了,我那些個美人怎好來陛下的宴上獻醜。”
沈端望了一眼舫外的景色,唇角半勾,“不如我為江公子送上兩位美人伺候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