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笑意鼎盛,可即刻一頓,笑聲戛然而止,銀色的箭矢穿胸而過,鮮血順着鋒芒緩緩滴落,染紅了衣袍,隻是在這紅燈下一團黑暗蔓延。他瞪着驚恐又不甘的雙眼扭頭望去,身後暗衛已将他們重重包圍。
無數破空聲蜂擁而至,屋脊上尚未發出的箭無力地墜下,撞在琉璃瓦上叮叮作響,最後滑落屋檐彈了幾聲便不動了。
即刻慘聲四起,便是死了的人也被補上幾箭,一團團黑色撲倒、滾落,在紅彤彤的燈光下面目猙獰地趴在地面,身下彙成血泊。
謝晴岚愣了半晌,這唱得哪出?阿南幾人在席間,這暗衛來的這般及時,莫不是早已下好了籠子等着甕中捉鼈?可誰會傻到真将自己毒倒?
她回望一眼,堂中竟空空如也,所有的賓客護衛都不知去向,隻有一人默默站在她的身後,望向她清淺一笑。
“風影……”
江風影悶着笑,“把你吓着了吧?”
瞧他笑的樣子,想起上一刻自己驚恐無助得幾乎要崩潰,頓時怒氣上湧,邊嚷邊落下一滴淚,“很好笑嗎?你知不知道剛才我有多絕望!”
江風影的眼神柔和得如一團聚不成型的水,伸出手拭去她臉頰的淚滴,軟聲道:“我也不想瞞你,可哥哥說為了逼真一些……對不起嘛……”
沒待江風影反應,謝晴岚氣呼呼地跺了他一腳。
江風影微微蹙着眉,唇角泛着一絲無可奈何的笑意,“你能換個招數麼,上次我的腳趾蓋都被你踩黑了,好久才長出新的。”
聽到這裡謝晴岚破涕為笑,不免又多了些慶幸,幸好這一切不是真的,還能見到這潑皮無賴。
說話間,庭院中忽起一聲大笑。
尋聲望去,意外地見江明月自拐角大步走出,臉上有幾分快意之色,指着那人甩袖道:“我倒要看看是誰肚子大想吃江家的肥肉?”
張舵主望着江明月,眼球都快要蹦出來,捂住胸前的傷不可置信:“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
江明月半勾着唇,譏诮道:“原來是張舵主,胃怕不是被撐壞了吧?我早就識破了你們的把戲,想借青幂來勾引我,一面讓她當着探子一面迫使我與她成婚,再在婚禮上下藥,你以為我江明月真是個軟柿子嗎?”
未等張舵主再開口,身後又補了一箭,一團腥鹹的鮮血自口中湧出,瞪着雙眼撲倒在地。
聽此言,謝晴岚茫然的大眼望着江風影,“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青幂到底是敵是友?”
江風影趁機邀功,“想知道啊?親我一口……”說着俯下身子,指了指自己的臉頰,待着一沾芳澤,卻不想臉頰揪疼,一隻手将他的臉擰成了麻花。
他揉着臉,眼中噙着疼痛的淚花子,“你可真狠……”
謝晴岚白了他一眼,可見着那張俊美的臉頰紅了一片,又心疼地給他揉了揉。
今日這親事算是黃了……
她怎麼想都不對,江風影不可能在江都就知道對方有今日這步棋,那時他并沒有說謊,可現在細細想來青幂剛才的話似是知道江家早有預謀,可她為何又脫下喜服一走了之,這其中着實讓人費解。
這江明月也讓她迷惑,他怎麼瞧也不像殺伐果決,城府頗深之人,可現在看來倒是自己小瞧了他,對比而言江風影純粹得像一張白紙,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正說着,烏雲蔽月,嗖嗖風聲突起。
屋脊上立着白衣人,在這暗夜中明晃晃的,衣擺沾着大紅燈籠的光似是染上了血色。
陰鸷的聲音傳來,“軟不軟柿子不知道,我隻知道江家今夜會成火海!江風影真是感謝你啊,若不是因你罷官我如何能像今日這般肆意殺戮!哈哈哈……哈哈哈哈……”
頓時空中燃起一片魚鱗雜沓的火光,屋檐上明晃晃的,映明一張暗影搖晃,陰森如鬼的臉。他的身旁黑衣人加了增援,火箭已拔在弦上伺機待發。
眼前這局勢似乎對江家更為不利,衆人的目光都聚在一家之主江明月的身上。
江明月此時似在思量什麼,眼底疑窦叢生。
他雖有意設下虛防請君入甕,可暗自備下哨子。沈端帶這麼多殺手入江夏他竟渾然不知,莫非江家出了奸細?可這奸細到底是誰?
既來之則安之,無非就是你死我活。
他怒指着脊上之人,“沈端,是時候與你們沈家算清當年的血債了!”
血債?!
謝晴岚心中一動,莫非風影的父母是沈家所殺?
正擡眸望向江風影,此時他微垂的眼睫忽地掀起,眼底如冰刃一般銳利。
江風影一直以為爹娘是被盜匪所殺,沒想仇家竟在眼前,而哥哥竟獨自扛下了這深仇大恨,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急促的氣流在胸前起伏,眼底橫生殺意。
沈端陰沉的臉下,揚起一個可怖的弧度,狠戾喊道:“給我燒了江家,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