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影坐在床邊,在她伸手就夠得着的地方望着她,溫柔說道:“抱歉,弄疼你了吧,我剛給你清理了傷口,現在上些藥。”
“不……不疼……”
謝晴岚半斂着目,兩人雖沒什麼私密可言,可她依舊有些難為情。
又開口道:“對了,師傅他們怎麼樣了?”
江風影撫着她的發,“你放心,我已将他們安置下來。”
謝晴岚點頭,纖睫輕擡,望向他淺淺一笑。背後的傷口太長,他溫暖的手指往複纏着繃帶,不自主地微微一顫。
“我弄疼你了?”江風影緩了緩。
“沒有……自小再疼我也嘗過,這不算什麼。”這麼說着臉色豔若飛霞。
“我都有些欽佩你了。”
包紮好後,江風影蹲在床旁,仔細瞧着她的容顔,似乎要将她的頭發絲都收入眼底,片刻後親吻在她臉頰,極輕柔的聲音說道:“好好睡一覺,什麼也别想……我還有些事處理,不陪你了。”
空中迷漫着濃濃的焦糊氣味,伴着毛發燒焦的味道,黑色灰燼從窗縫中零零散散地飄了進來,似冥府的雪般。可想而之此時江宅各處都是殘桓斷壁,焦黑沉沉,這爛攤子想要收拾不容易。
謝晴岚抓住他的胳膊往身前扯了扯,“你過來,我有些話想與你說。”
江風影疑惑着有什麼不能直接說,可還是照做将耳朵湊了上去,忽地臉頰沾了芳澤。
“好了,你去忙吧,我會乖乖睡一覺,明日再去尋你。”
謝晴岚這一吻想讓他在門外的那片廢墟與屍體中得到些安慰,她知道這兩日不好過,辟如她兒時的那個噩夢,又如無名山的那幾日。
江風影唇角淺笑,為她蓋上褥子,安心地出了門。
一夜間婚禮竟成了葬禮……
翌日雲層積厚,似是要下雨的樣子。
楓吟居旁的寬道可從後門通向後山,不得不說江家這塊地設計得十分巧妙,如掬了一捧水的手掌,除去掌心那塊較為平坦,前面為峭壁,餘下之處便是懸崖,以半高不高的石牆攔住,而這平坦之地又被一片隆起的松柏山丘隔成左右兩塊場地,每塊皆有校場與屋舍。此處即便是輕功再好的人,也沒辦法随意進出。
此時蒼翠松柏林間的一塊墓地中,江家兄弟兩在此臂系白巾,肅穆而立。
謝晴岚随着江風影向冢前拜了三拜。
江風影半斂着目,眼底悲戚,“他們無父無母,這裡便是他們的家。”
“江家有情有義,所以他們才會誓死追随吧。”
“來,我帶你去見見爹娘。”
江風影攜她的手去了附近另一處墓冢,碑上寫着江重山與柳暮雨二人的名字。
謝晴岚即刻雙膝落地,跪下三叩首,拱手道:“你們即是風影爹娘,便也如同我的父母,晴岚請二位護佑風影平安順遂。”
這一言便是認下了兒媳的身份,又在公婆面前維護自己的夫君,江風影唇間泛起笑,“我爹娘得你這個嘴甜的兒媳,便能含笑九泉了。”
經這一遭,謝晴岚便覺得若不徹底解決沈端與淩霄宮,想要相守又豈會那般容易,隻怕往後會愈加難了。
細雨如綿,紛撒着迎面撲來,清潤而稍有些濕悶。謝晴岚的睫上微珠顫顫,扭頭望着衆人的墳冢,如水的眼眸中多了幾縷惆怅……
江風影用胳膊護着她的腦袋,“下雨了,我們走吧。”
“……”
謝晴岚與镖局三人将陳雲、何四的遺體斂棺,準備擇個晴日将他們的遺體帶回江都安葬。
隔日恰逢是個晴日,謝晴岚在送棺前與江家兄弟祭拜了二人。
三人走後,江家人在池邊的書房小廳中議事,謝晴岚也被江風影拽了去。
派去九江的暗衛已回來,呈上短箋給家主,首領卻未參與此次會議。
短箋上道:九江總舵以及江夏與九江之間的六處分舵,精銳已滅,屋與船也燒了個幹淨。
謝晴岚少說與沈端的人鬥過幾個回合,哪些是精銳她自然分得清,連她都打得吃力的人竟說滅就滅,不禁有些愕然,尋思這幫人到底有多厲害。
早聽江風影說起過,這江家暗衛分了兩隊,九江那隊名号幽冥,乃是江家四百餘人的精銳,由幽竹統領,光聽這名便有幾分陰森鬼氣,殺人自是手起刀落,不在話下,不過此人從未露面,至少謝晴岚沒見過他。
另一隊則由南煙統領,是五百餘人的鋒煙隊,這支隊較為靈活,說是搬磚隊也不為過,哪裡需要往哪搬,跟着江風影時由他調遣,回了江宅隻能聽一個主子的,便隻有江明月才使喚得動。
江明月這家主做得确實令人心生敬佩,竟将自己最精銳的隊伍派出去殺敵,而不是自保。
謝晴岚總覺得他骨子裡有些瘋,仿佛見到無名山洞中自己那股不顧死活也要報仇的狠勁,這狠勁陳雲也有,但他們是被逼走投無路,而江明月不是,更像是在鬥法,比起他們更勝一籌,他不光瘋還帶着衆人一起瘋。
生就溫文儒雅的一張臉,平日溫和親近,可做起事來不怒而威,殺伐果決,似乎在瘋與不瘋之間來回橫跳。
她也不知江明月到底屬于什麼樣的一種人。
“好!幹的好!”江明月攥着短箋拍案驚起。
謝晴岚正琢磨着,猛地一聲吓了她一跳,眉間顫了顫,暗道:雖說這黑白不同,可這行事手段簡直半斤八兩。
“啪!”
她狂跳的心還未平息,身旁又一響,一隻骨節分明修長的手拍在身旁的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