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藏沉默片刻,抿了抿嘴唇,他的嘴唇最近這段時間特别容易幹,一直喝水都緩解不了。他說:“那班長,我就走了。你明天别送我,我自己走。以後也别聯系了。”
“嗯……”看着林藏走遠,徐白卻忍不住上前,攔住對方。看見林藏眼中的迷離,他有些傷神,扶住對方,說:“林藏,不送你也好,不聯系你也好,這些我都答應你。但你能不能也答應我,别跟自己過不去?”
林藏鼻子堵住,吸了一下。他不動聲色瞥了眼徐白,卻怎麼也不敢好好看一下對方,仿佛那是什麼太過璀璨耀眼的東西,盯一眼就會燒傷他眼睛一樣。
事實也如此,現在的徐白于他而言,太過耀眼,遙不可及。
察覺到林藏的眼神變化,徐白心裡悶悶的。他說:“雖然平時老吐槽你,脾氣不好、廚藝不好,還睡懶覺,又暴君什麼的,把你說得一無是處。但其實我一直不認為這些是你的缺點,我甚至覺得,在你身上,我看不到任何缺點,也看不見醜陋。所以請你從今往後千萬别自卑,别人如果罵你那就是他們腦殘。我雖然智商低,但眼光一直很好。你得相信我的眼光,如果不是你特别特别好,我是一定不會跟你在一起的。”
林藏又吸一下鼻子,他昨晚沒睡好,幾乎失眠了一夜,被子也沒蓋好,有點感冒,還有一些頭痛發燒,尤其是鼻腔,堵塞特别嚴重。徐白的話像是有種魔力,讓他的鼻腔瞬間沒那麼堵了。
徐白說:“你去國外了好好生活,别想那些讓你煩惱的東西。什麼煩惱都别想,多想些快樂的事,多做些讓你快樂的事,把煩惱全忘掉。我隻希望你幸福快樂。”
别想了……
林藏腦子裡充盈着這句話。
是該别想了……
他想。
徐白也突然不說話了,隻是望着林藏,說了聲:“那你走吧,現在也不早了。”
“班長,你還有什麼想說的麼?”林藏卻說,“……你可以現在說完,畢竟以後我們說不定再也不能見面了。”
“!!!”徐白的心髒一陣絞痛。
再也不見……
他真正意識到,自己跟林藏……真的隔了好遠的距離。明明不久前他還在跟林藏遨遊于祖國的大好河山,在老君山挂祈願牌、在少林寺駐足、在苗寨穿苗服、在冰山種夢,在洱海捕捉黃昏。而現在……真要分道揚镳,甚至永不相見了。
造化弄人!
徐白想說出千言萬語留住林藏,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他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說的太多,實在不知道怎麼開口。他覺得糟糕透了,明明在預感到會發生這些的時間裡,他在心裡打過很多腹稿,一到上場,又全忘了。
“班長,既然你不說,那我先說幾句。”林藏掃了眼頭頂的香樟樹,香樟樹散發着一股濃郁的植物油味,讓他有些難受,聞着頭有些暈。他不明白為什麼徐白喜歡這個,所以今天帶徐白來這裡,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個。
“好,你說。”徐白點頭,也跟着他看了一眼香樟樹,又飛速移開目光,轉而把視線定格在林藏身上。
“班長,其實我一直都特别感激你。剛到二中起,你就特别照顧我,如果不是你,我不會在二中度過那麼忙碌而又快樂的一年。那一年的回憶,比我以前那些年在學校待加起來的回憶還多。我真的很感謝你。如果不是你,我更不會考上Z大,”林藏的眼神乍然變得诙諧,輕扯嘴角,嘲弄道,“雖然我也很快要離開Z大了,但得到Z大錄取通知書那天,我真的很高興,很滿足……”
“班長,總之,我真的特别感謝你。你不接受我的道歉,但我的道謝你當之無愧。謝謝!希望你以後遇到更多更好的人,成為更好的自己。雖然你現在已經足夠好!”
徐白笑了一下:“嗯……”
聽着林藏真心實意的誇獎,說不高興是不可能的。畢竟自打他和林藏在一起後,林藏對他一般都是又打又罵,别說誇他,連好好跟他說話都很少。他也喜歡和林藏這樣相處。畢竟作為公認的“肮髒之神”“作死之神”,他老實不下來。
“班長,那我走了。”林藏說。
徐白按捺不住自己的心緒,再次叫住他:“林藏。”
“嗯?!”
“如果有一天你試着想起我,我希望你記住: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不是你的外貌。”
“!!!”
徐白輕抿一下嘴唇,不再過多解釋。因為再提外貌,無疑是在林藏心口捅刀。但他說的是實話,即使“被愛的前提是好看”被很多人認可,甚至奉為圭臬,他也始終不是其中一員。雖然在别人看來這或許虛僞,甚至有人公然罵過這種想法虛僞。但無所謂了,虛僞就虛僞,他将一直虛僞下去……
他沖林藏說:“希望你能與自己和平相處。”
林藏怔愣片刻,又遲疑地點了點頭:“嗯……”
說完,轉身離去,背影逐漸模糊,不一會兒就消失在香樟樹蔭和晚風裡。
晚風裡,徐白摸了摸眼角,摸到一片瑩亮。他躺在草叢裡,遙望蒼穹,今晚星星點點,但就是沒有月亮。
稀稀落落的蟬鳴入他耳中。他伸手抓住一隻蟬,似有若無地笑了一下。他和林藏的初遇,是在蟬鳴不止的盛夏,而如今,寒蟬凄切之時,他和林藏到底還是散了。
為什麼呢?
明明他和林藏扛得過流言蜚語,卻還是在流言蜚語裡走散了……
晚風嘩啦啦地吹拂他的臉,他想起他和林藏戀情曝光時,走到哪兒都有人嚼舌根。那時的他和林藏總是挺直腰闆,不卑不亢地從議論者身上路過,連餘光也不曾分給他們,甚至有時候刻意暧昧一下,像是要證明自己有多不怕似的。
說是暧昧,也不過是林藏勾弄一下他的手指。
那時的林藏,完全是無所畏懼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是個實打實的狂徒。
而現在……
徐白心裡突然生出一種想法:如果他和林藏都毀容了,藏兒還會把他抛棄在這場晚風裡麼?
他笑了笑,感覺眼角周圍的草水潤水潤的。
晚風一直吹,吹到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