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兒,藏兒,藏兒——”伴随着一聲破音,徐白猛踹一腳,快速起身。他背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打濕,熱汗又很快蒸發,冷得他打了一個哆嗦。
下床,他把被子從地上撿起來,放在床上,腦海一直被剛才那個夢侵略。那是一個美夢,夢裡有林藏;那是一個噩夢,“林藏”生不如死。
他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以這樣的方式見到林藏。
換好衣服,徐白摸出枕頭底下的《追風筝的人》,首頁的“為你,千千萬萬遍”極為矚目。他輕撫那幾個大字,摸着摸着,眼底浮現出笑意。
至少見到了,……不是麼?
走到窗邊,看見窗邊的茉莉花焉巴焉巴的,徐白往裡澆了點水,茉莉卻依然跟被霜打過一樣,了無生氣。這株茉莉極為奇怪,從那年起,就一直這樣,不管怎樣都死不了,但也總沒活力,要死不活的。每次看見這抹茉莉,徐白就會打心底裡生出一股惆怅。可他不願意扔,不管怎麼樣,都不願意扔。他要親眼看着“他”繁花似錦。
看了眼時間,已是深夜。徐白坐在桌前,翻開《追風筝的人》,開始抄寫。所有書裡面,他最喜歡這本。所有的字迹,他最喜歡這本書首頁的“為你,千千萬萬遍”。盡管說出去,可能有無數人會告訴他,那幾個字跟他的比起來,差了不止一個等級。可他就是喜歡,愛不釋手,每天都要看幾遍、摸上幾次才覺得舒服,不然心裡一定不會踏實。雖然……他也已經記不得自己已經多久沒睡過踏實覺了。
埋着頭,他繼續抄寫這本書,不漏掉每一個字、每一個标點。
說是抄寫,可他其實幾乎不看書的内容,提筆就寫。因為這本書……他已經讀了很多遍,也抄了很多遍。書邊卷了起來,書頁泛黃,越翻越厚。
徐白讀過很多書,也抄過很多書。唯有這一本,是全篇抄寫。其他的書,他讀上三遍會覺得膩,而這本書,他百看不厭,百抄不厭。每一次抄寫,他心裡都有升起溫暖的感覺。好像那個人就在他旁邊,看着他寫。這帶給他的滿足感是無與倫比的。
如果你在就好了……
他想。
耳畔傳來低語:“班長,班長……”
徐白猛地頓筆,看向身側,身側空蕩蕩的,一片荒蕪。他沉默良久,最後聽見一聲喑啞的笑聲。當他意識到這道音色來自于他自己後,頓時心下一驚。這聲音……太凄涼了……聽着就令人無比難過。
他捂住心口,喊了聲:“藏兒……”
往嘴裡灌了點藥和水,徐白又繼續埋頭,把“為你,千千萬萬遍”寫了無數遍。字是一樣的,但每寫一遍的心境,卻大不相同。他隻是寫着,寫到第幾遍了呢?他不清楚……
他隻是看着首頁的那幾個大字,越看越入迷,越寫,心髒越痛。他滿腦子都是剛才的那個噩夢,夢裡的林藏滿目瘡痍,笑着跟他說:“班長,我已經有了更好的生活,你重新找一個吧,祝你和他幸福……”
而他内心深處,聽見的回響明明是——
班長,我毀了……
……
班長,我不甘心……班長,其實我想和你白頭到老,百年好合……
班長,我不甘心…………
班長,你能不能……等等我……?
班長……
班長…………
“藏兒……”徐白把手指掐入手心,手心很快起了一條紅痕,又大又深。悲傷的心緒一次次把他貫穿,他彎着腰,捂住心髒。與此同時,一股無力感更是令他心裡拔涼,繼而全身被封凍。他麻木地僵站在那裡,感覺腰有千斤重,怎麼也直不起來。
汗水大滴大滴地往臉上滑落,“嗒嗒嗒”地砸在地上。他拖着疲憊的身子,又吃了一顆藥。這顆藥卻更像毒藥,不僅沒能緩解他不平的心緒,反倒讓他内心洶湧澎湃。
徐白撐着桌邊,手指越收越緊,手上的青筋也越來越明顯,像是要爆裂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徐白臉上的哀愁、難過、悲情……竟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兀自走到鏡子前,沖裡面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這樣的笑容,給人的感覺就是陽光開朗大男孩形象。這是他帶給所有人的笑。
“好像有點過了……”徐白低歎,收了點笑容,看見裡面自己的笑容自然了些,總算稍微放下心來。
同時,他也懷念以前的自己,那時候的他,擁有最溫暖、最自然、最純粹的笑,而現在……幾乎隻有在表演的時候,他才能這麼笑。
徐白一路笑着,離開鏡子,踱步到窗邊,倚在牆上,看向窗外。唯見夜空中有輪月亮,曲曲折折……
*
“藏兒,你别氣了!”徐白跪坐在床上,環住林藏。
“這麼大的事,你居然瞞着我,”林藏氣恨地說,“徐黑,你是不是找打?”
“沒,藏兒你聽我說,我瞞着你是因為我已經快好了。”徐白說。
林藏狠狠盯了徐白一眼。徐白抿了抿嘴唇,無奈地改口:“還有很久才能好。”
“……”林藏搖了搖手裡的藥瓶,“病了很多年了吧?”
“嗯,病了很多年……”徐白如實說。他拿過藥瓶,吃了一顆藥。藥卻卡在喉間,林藏迅速給他拍背,他才勉強咽下去。吃完,他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林藏繼續給他拍背,眼底滿是疼惜。
林藏沉默着,掃了眼房間,才問:“是陽光型抑郁症吧?”
“嗯。”徐白點頭。他本不想把這些事告訴林藏,但對方既然陰差陽錯地知道了,他也不敢再隐瞞。
林藏深呼吸一口氣,才總算下定決心似地問:“什麼時候開始的?”
“你離開那年。”徐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