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巨大的憂懼漫上心頭,林藏感覺腳下有千斤墜,令他寸步難行。
身後,就在他身後,不遠處……站着一個人!
不,或許應該說……一個惡魔!
林藏拉住自己手臂,死死屏住呼吸,緩緩轉動身子。
一秒……
兩秒……
三秒……
…………
秒與秒之間隔着的,仿佛是永恒。因此林藏轉過身的那一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純黑高定西裝,勾勒修長身材,金絲邊眼鏡下藏着一雙明淨淡漠的眼睛,頭發一絲不亂,随風搖曳的弧度都像是經過精心設計,一絲不苟。男人渾身散發着高貴聖潔氣質,不容染指,絕非人間凡品。
惡魔……?天使……?
惡魔……
是惡魔……
李凡!
林藏有想過自己終有一天會見到李凡,但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他原以為經過牢獄之災的摧殘,李凡将會淪落風塵,幹着最普通、最耗費苦力的工作,沒想到……
他實在不能把李凡同眼前這渾身散發着精英氣質的人相聯系,一如當年他無法把李凡同惡魔相聯系。
即使對李凡有着最深切的恨意,但林藏也不得不承認,站在自己眼前這人很優秀,一看就很優秀。
黑暗給李凡踱上一層暗色,李凡的聲音貫穿在夜色裡、晚風裡:“林藏,恨我吧?”
“!!”林藏目光一滞。因為李凡這聲音太淡然了,淡然到他完全想象不到,就是這人毀了他七年,甚至險些毀了他的一生。
李凡一步步地向林藏走來,腳步沉重,“嗒嗒嗒”的,聲音清脆。他說:“你的确應該恨我。畢竟是我毀了你。”
林藏的心髒噼裡啪啦地在心腔敲打,他眼裡射出火光,啐罵道:“賤人!”
“賤人?”李凡反手指着自己,笑道,“誰說不是呢,我就是賤啊。你說得很對!”
林藏望着李凡的笑容,李凡笑得很明媚,這笑聲卻又仿佛奸邪到了骨子裡。林藏兩眼一空,連帶着心髒也跟着空茫茫的。
眼前這玩意兒……真的是人麼?
他想。
李凡說:“我就是賤,賤到需要去監獄才能覓得一方安甯。說實話,我早在這人間待膩了,人間很漂亮,很大,應有盡有,可它限制我的自由。”
“神經!”林藏捏緊拳頭。
“對,你說得很對!我确實是神經,”李凡說,“監獄裡的人也這麼說我。他們都說我太喜歡笑了,好像特别喜歡坐牢。”
對上李凡好似無所謂,卻又帶着幾分深入骨髓的嘲弄的目光,林藏腳下的步子卻邁不動了。他心裡一陣反胃,裡面像是淤積了很多酸水,想要一口吐出來。可偏偏……這些雜物全都卡在他喉間,令他渾身不自在,令他動彈不得。
李凡自嘲一笑,問:“林藏,你說人活着到底是為什麼呢?”
林藏嫌惡的眼神定格在李凡臉上,如果不是由于動不了,林藏早走開了。
李凡瞥了林藏一眼,那眼神中,是最深切的憐憫。他自顧自地往下說:“以前我也以為,沒有人是一座孤島,所以人活着就必須要滿足一些人的期待。因此那些年裡,我活在李開華的期待下。我想着,我要滿足他的期待。于是,每當我因滿足他的期待他高興,誇獎我的時候,我就有獲得感。但是越往下活,我已經不能滿足他那所謂的期待。……哦不”他的眼神蓦地一變,露出幾分嘲笑,說:“我爬得高,他就用更高的要求來約束我。好像我永遠也達不到他的要求,好像我永遠就在廢物的行列,永不得翻身。就跟兔子永遠追不上烏龜一樣,荒謬可笑!”
李凡盯着林藏。林藏卻總覺得,這眼神特别遠,李凡不是在看他,更像是在看他自己。
“煞筆!”林藏罵道。
“呵……”李凡不怒反笑,“你又說對了,我就是煞筆!傻到需要去監獄才能找到自己。”
“你找不找得到自己關我什麼事,我又不在意。你這個賤人,滾!!”林藏目光冷冷地說。
“就是賤啊,林藏,我接受你的恨意,”李凡說,“要我滾,為什麼不是你自己走?怎麼,走不動?”
林藏噎住。李凡的眼神更具穿透力了,被他的目光一瞥,哪怕隻是随意一瞥,他都感覺自己像是被透視,身體和心理都被透視,所有的想法都完全無所遁形。他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李凡說:“林藏,當年我确實是醉意上頭。但我也的确需要殺人才能解脫。我太壓抑了,我喘不過氣。你們總說我超脫超脫,但你們不知道,我甚至需要氧氣瓶才能過日子。太窒息了,就連空氣,不管它多麼新鮮,都令我窒息。”
“所以你就把恨意報複在我和班長身上?賤狗!”林藏看向李凡的眼神裡藏着毫不掩飾的失望和憎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