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玩着桌上精緻的打火機,找出煙盒,兩指夾着其中一根點燃了。
梁淮榆緩緩吐出一口煙圈,煙霧朦胧了他挺俊的五官。
下午的戲大都是在室内進行的,跟早上的比起來,難度并不算很高。
但杜予旻卻逐漸感覺到吃力。
跟他搭戲的狗男人跟吃錯了藥似的,對整個戲的要求忽然提升到某個苛刻的檔次。
不僅将對走位的要求精确到了厘米,甚至連微表情都把控到極緻。
在範國強都覺得已經非常完美的情況下,梁淮榆愣是一幀一幀地分析着鏡頭,吹毛求疵地挑出了十幾處錯漏,連累和他搭戲的杜予旻也得跟着來來回回重拍。
一整個下午,他們幾乎每個鏡頭都NG了數次,進度慢到令人發指。
他似笑非笑地剜了某人一眼,懷疑對方是不是在故意整他。
但男人面色嚴肅莊正,視線不偏不倚,沒有任何挑釁的意思。
也對,梁淮榆畢竟是影帝,應該不會在拍戲的時候,幹出假公濟私折騰人這種幼稚的戲碼。
直到臨近收工,杜予旻連一口水都沒來得及喝,嗓子眼幹得冒煙。
而梁淮榆還在溫柔地提出異議:“剛剛的情緒是不是不太對?應該再收着點。”
範國強也是嚴謹的人,耐心地跟他讨論:“我覺得沒有問題,将軍的性格是會比權臣來得更外放一點。”
“但……”梁淮榆頓了一下,突然看向站在他們後方的杜予旻,“杜同學覺得呢?”
杜予旻丹唇為啟,眸中已然是習慣性地漾着波光。他想張口說話,但由于嘴唇太幹,便先舔了下唇。
他忘記自己嘴唇上還塗着口脂,舌尖卷着一抹豔紅進了口中,嘗到淡淡的甜味。
“我覺得……”
梁淮榆懶洋洋地睨了杜予旻一眼,忽然對範國強點點頭:“我認可您的說法。”
杜予旻:“……”
那還問他幹嘛。
不過既然主演與執行導演都認可了這個鏡頭,忙碌了一天的劇組總算能收工了。
小劉打量着自家藝人發白的唇色,把吸管插在礦泉水瓶裡遞給他。
“哥,沒想到當演員也好累啊!”她說。
杜予旻被她一本正經的态度逗笑了:“其實還行。”
杜予旻沒有說謊,至少跟他上一世枕戈待旦的生活比起來,明顯要輕松很多。
他彎着眉眼,慢悠悠盤算着等會兒應該去哪裡吃飯。
走到劇組停車的地方時,有工作人員跑過來,充滿歉意地說道:“杜老師,今天的道具有點兒多,車塞不下了……您看看,能不能拜托梁老師順便捎您回去?”
劇組裡隻有梁淮榆和編劇、制片等是自己配有車的,其他人大多都是跟着劇組的車回去。
此時制片等人都已經先一步回了酒店,放眼現場,隻有梁淮榆的保姆車上有空位。
杜予旻面無表情地看着不遠處那輛黑色的車,暗想讓他跟梁淮榆坐一塊兒,還不如靠着兩條腿走回去。
不過能惡心惡心梁淮榆也是好的。
想罷,杜予旻扯唇一笑,不緊不慢地上前敲開了保姆車的車窗。
“梁老師,劇組回酒店的車滿了,能不能請您帶我和我的助理一程?”
坐在這一側的人是小周,他顯然還惦記着上回被杜予旻氣哭的事情,腮幫子鼓鼓的:“哦,稍等,我問一下。”
杜予旻彎着眉眼點了點頭:“好啊。”
反正劇組現在剛收工不久,他不信某個僞君子會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拒絕自己的請求。
小周似乎是被他眸中的水霧燙到了一般,趕緊縮回腦袋,在關上車窗的同時,低聲詢問車後座的男人。
對方整個輪廓都埋藏在陰影裡,從這一個角度看過去,杜予旻隻能瞥見他的半截下巴。
随後,深色的玻璃切斷了他的視線。
過了片刻,那片車窗才被人緩緩降下來。
小周重新露出腦袋,客客氣氣地沖他道:“對不起啊杜老師,車裡也幫忙塞了點道具,坐不下了。”
小劉大惑不解:“不對啊,我明明看見車裡是空的!”
“小劉。”杜予旻制止住她朝裡看的動作,柔聲說,“坐不下了也沒辦法。”
“可是……”
剛剛那名工作人員聽到了他們最後兩句對話,撓着頭走過來:“其實另外一輛面包車還能再坐兩個人,就是可能得委屈杜老師和大家擠一擠。”
他偷偷瞅了眼長發美人谪仙似的面龐,越發覺得,讓杜予旻和一身臭汗的他們擠在一塊兒,是對美人極大的怠慢。
杜予旻本人卻不以為意:“跟誰坐都是一樣的。”
“那……”
工作人員紅着臉剛想說什麼,即将開出車庫的那輛黑色保姆車竟然又緩緩倒了回來。
車窗降下,小周不好意思地沖杜予旻賠笑:“咳咳,杜老師,您看您還需要搭順風車嗎?”
杜予旻挑起眉:“你們的車不是滿了?”
小周尴尬的笑容停在臉上,支支吾吾半天,愣是想不出理由。
因為他也不知道梁淮榆讓司機倒回來的目的啊!
空氣安靜了片刻,一條腿突然從後座伸出,直接勾開了這一側的車門。
梁淮榆雙手抱胸,姿态舒展地倚在座位上,朝杜予旻微笑:“現在又有位置了。”
杜予旻眉眼柔順地定定注視了他半晌,從不停NG開始,壓了半天的火氣終于蹿上來。
他溫軟地沖男人回之以微笑,用口型道:
“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