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過了,情緒不能這麼外放。”範國強指導了半天,發現杜予旻要麼殺意過重,要麼眼神勾的百轉千回,壓也壓不住。
他撓撓頭,理解地說,“我知道你是淮榆的粉絲,可能一時沒辦法收斂感情。這樣,你向淮榆請教一下怎麼找狀态,好吧?”
“……好。”
等範國強離開,杜予旻便聽到身旁傳來譏笑。
“怎麼回事呢杜同學?這點戲都演不好嗎?”梁淮榆坐在大太陽傘撐出的陰影處,優雅地挑起下巴。
杜予旻捧着胸口,字字剖白:“您剛剛應該也聽到了,我對老師根本沒辦法收斂愛意……”
“沒事,老師可以教你。”
話音落下,男人站了起來。
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壓迫力十足,攏過來時,将杜予旻結結實實地遮擋在衆人視線之外。
杜予旻向來不喜歡這種居高臨下的滋味,纡尊降貴地拿食指戳着梁淮榆的胸口,把他抵到安全的社交距離後,才慢悠悠地問:
“老師會是這種好心人嗎?”
梁淮榆緊盯着他白淨的鼻尖:“老師對喜歡自己的追求者,是很有耐心的。”
杜予旻聽罷隻嘲諷地挑眉。
對方确實對追求者很有耐心。
如果很有耐心地想搞死對方也算的話。
梁淮榆卻沒再退開,他笑容滿面地注視着杜予旻,攏起了眉眼。
随即,男人額角、到雙眸,再到薄唇的線條,均發生了細微的變化。像是欲說還休的心事,又像是藏着暗流湧動的潮水。這種酸甜的情緒讓人捕捉得并不明晰,正正巧巧是方才範國強要求的度。
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
如此完美标準的演技,卻讓杜予旻覺得有些怪異。
他的視線從對方鋒利的側臉輪廓自下而上地滑過,卻始終沒找出任何破綻與違和感。
梁淮榆在這時開口:“看到這表情了嗎?記住它,複刻下來。”
杜予旻在落進那雙倒映着自己的、眸色淺淡的眼眸深處時,終于明白了怪異感的由來。
拍戲這麼多天,杜予旻也大緻上領悟到,尋常演員演戲,是需要入戲的。
他們會通過學習心理學、行為學等方式,設身處地感受人物狀态,以方便自己更快代入角色。
但梁淮榆不是。
從對方眼底,杜予旻讀到的隻有人類的所有負面情感。他惡劣、他危險、他冷酷,他是個瘋批愉悅犯。梁淮榆似乎難以體會所有跟細膩情感有關的詞彙,更遑論表演出來。
所以梁淮榆有關拍戲的所有行為,與其說是表演,不如說是複刻。
他像個沒有感情的木偶,隻是機械性地觀察着人類的喜怒哀樂,然後完美地進行模仿。
拿現代人的話說,這是個天生的反社會高危分子。
杜予旻看着面前這個披着英俊人皮的怪物,倒是沒有表現出絲毫害怕。
反社會人格又怎樣?隻要是人,就會生老病死,就會有弱點。
“小粉絲。”一個響指打在杜予旻耳邊,擾了他的思路。
梁淮榆笑眯眯地觀察着他的表情,提醒道:“上課不要走神。”
“好的老師。”杜予旻沖他乖巧地展顔,“我能問老師一個問題嗎?”
“說。”
“老師,您有母親嗎?”
梁淮榆笑了:“聽上去像是一句罵人的話。”
杜予旻彎着眼道:“您還沒有回答。”
他實在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家庭,能養出這種反社會的人格?
梁淮榆瞧了他片刻,突然慢悠悠地說:“我母親早就離世了。”
“那父親?”
“這是第二個問題了。”梁淮榆提醒他。
杜予旻以為他不準備回答,便沒有再追問。
但梁淮榆掃了他一眼,又眯着眼睛道:“礙于你是我的‘粉絲’,告訴你也不是不可以……他現在還在療養院裡養病呢。”
梁淮榆說最後幾個字的時候,聲音很輕很輕,是那種溫柔進骨子的呢喃。
杜予旻平白起了點雞皮疙瘩,反應片刻,才察覺“他”指的應該就是梁淮榆的父親。
男人慢條斯理地笑:“問這麼多問題,老師想要點回報不過分吧。”
就知道對方不會這麼輕易告訴他答案,原來是在這等着。
“老師想要什麼呢?”
“我想要——”男人慵懶地拖長了嗓音。
錢?權?他現在好像也給不起。
杜予旻在心裡把這個瘋批可能想要的東西都過了個遍,隻聽對方說道:“我想要你回關我的微博。”
有那麼一瞬間,杜予旻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
見他難得面露茫然,梁淮榆很有耐心地重複了一遍:“我想要你回關我的微博。”
算了,瘋子的想法尋常人也不好了解。
杜予旻放棄了揣測對方意圖的打算,幹脆利落地把手機遞了過去,看着對方打開微博,點擊關注。
梁淮榆做事向來随心所欲,他沒管身旁人古怪的面色,愉悅地把手機丢還給對方。
那股一直壓在胸口的煩躁終于疏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