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司所照說讓祝月盈多出去看看鋪子時,祝月盈還以為他又想到什麼捉弄自己的點子。
祝月盈不敢表露自己的真實想法,隻說:“母親曾教導我,道是甯順侯府門第高貴,不好總是抛頭露面呢。”
司所照不疑有他:“說到底,祝家是商戶出身,月盈你比侯府下人更懂經營商鋪,多出去管管也無妨。”
祝月盈送走了世子,又托在阮夫人院中的眼線探查一二,這才拼湊出了那天阮正柔與司所照所講之事。
得知竟然是司所照誤打誤撞洗脫了自己在阮夫人面前的嫌隙,祝月盈簡直要笑出聲來。
本來這幾日,她因為短時間内拒絕了太多次侯府事務,正準備偃旗息鼓一陣,減少阮夫人的疑心呢。
奈何阮夫人太相信她兒子的直覺了,加之以前三年的祝月盈的确乖順得過分,這才沒起疑心。
祝月盈親自去阮正柔處走了一趟,試探到對方的确是真心允許自己出去查探鋪子後,才定下了出門的打算。
谷雨小滿陪主子加緊整理出了一份名單,第二天,主仆三人便出坊前往東市。
祝月盈坐在馬車中閉目歇息,她昨晚還挑燈對照着名單找了賬本再次确認,此時隻覺眼睛發幹。
谷雨坐在主子身邊,她将準備好的軟枕墊在祝月盈腦後,小心注意着不要使其滑落。
小滿則是說着俏皮話解悶:“感覺娘子一出了侯府,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祝月盈阖眸笑道:“那當然了。”
“沒有盯着儀态的仆婢,沒有講不完的客套話。”她輕歎一口氣,似是感慨,“果真還是不适應所謂的世家大族生活啊。”
谷雨和小滿對視了一眼,小滿似是想要問出什麼,被谷雨用眼神制止了。
“行了,我感受得到。”
祝月盈徐徐睜開眼睛,她甚至還有餘裕勾起一個笑:“想問什麼?”
小滿湊上前,她搖搖頭:“小滿不想問娘子什麼。小滿……隻是覺得娘子過得很累。”
祝月盈望向轎廂頂部,是啊,她是累了。
前世掏心掏肺對甯順侯府好,她變賣自己的嫁妝,将鋪子的收成都送給婆婆丈夫,盡職盡責扮演一位好妻子,卻不知道侯府早就選定了下一任世子夫人的人選。
她前世注意到了侯府對自己的态度轉變,但她隻是不願意相信。畢竟打破已有認知是件很難的事,自己潛意識中也不願意面對美夢碎裂後的一地雞毛。
可惜,她死在元甯十四年的冬天,這一世她甯願選擇清醒地活着,也不要沉浸在幻想中病逝。
祝月盈突然來了精神,她坐起身子,認真地看向二人:“小滿也是這麼認為的麼?”
小滿有些無措地看向谷雨,後者組織語言道:“娘子對他們仁至義盡,但侯府仍不知足。我和小滿都為娘子不值。”
“不值。”祝月盈輕輕咀嚼着這個詞。
她是商戶女,自然曾無數次判斷過值與不值。
祝家于司家有恩,司家便娶了她,并适當幫持過祝家打通商路。但最後司家害死了她,也使得祝家落難。
祝月盈當然會将自己的性命壓在“值”的一邊,但是元甯十年的現在,司家于祝家還有用。
涉及到祝家的生意,涉及到還未入仕的兄長,也涉及到自己的處境,祝月盈不敢輕易做決定。
所以她不過是輕咬着這個詞,并不多解釋什麼。
小滿面上寫滿了擔憂,似是還想問什麼,但谷雨及時拉住了她,同她低語道:“現在還是不要打擾娘子了。”
祝月盈重新展露一個笑:“怪我,方才沒頭沒腦的話吓到你們了吧?這樣,我做東,今兒去赤烏大街旁的那家酒樓吃飯去!”
迎着二人的目光,她發自内心地笑着:“自奉書那件事後,我便想通了一些事情。不過現在還不是做出定奪的時候,可别為了這種糾結影響今日出府的好心情。”
谷雨鄭重點頭,小滿眼角都有了淚花,她抓着祝月盈的手,神色激動:“小滿是祝家救的,不管以後怎麼樣,小滿都要在娘子身邊。”
祝月盈用小指蹭了蹭鼻尖上的細汗:“慣會說好聽的,還是等着酒樓的羊肉湯堵你的嘴吧。”
小滿也笑道:“論羊肉湯的手藝,果真還是祝府的廚子最好了。娘子有機會一定要帶我們倆回去吃吃。”
三人便在這種輕松的氣氛中到了東市。
祝月盈今日穿了一身灰色圓領袍,蹀躞帶上拴着一把小一些的算盤,她首先邁進藥鋪的門,和顔悅色地與掌櫃問好:“最近生意如何?”
掌櫃早就準備好了這一個月的賬冊,他雙手遞給祝月盈:“早先便為大娘子備下了。”
祝月盈粗略看了兩眼,她狀若随意問着:“對了,上次收下的那位幫工郎君,如何?可還是個能用之人?”
“大娘子是說步郎君吧。”掌櫃提起步九思,不可謂不佩服,“那位郎君寫得一筆好字,也略通醫理,若非他還有功名在身,在下怎麼也要勸說大娘子将其招攬過來。”
祝月盈回想起上香那日挺直脊背站在陰影中的人,不知怎得也高興起來:“無事便好。”
她不知道步九思的具體情況,不過需要秀才親自幫工為生,想來條件也不好。祝月盈曾寫信讓阿兄幫忙照拂一二,也不知道他的近況如何……
祝月盈一邊分心想着此事,一邊将賬本遞還給藥鋪掌櫃。
她滿意地點點頭:“這家鋪子是進賬最平穩的,三年以來的賬冊也未有纰漏,可見是掌櫃得力。”
掌櫃不由生出幾分自信:“怎麼當得起大娘子一句誇呢。小人不過恪守本分罷了。”
“不過聽大娘子這麼說,難道是其他鋪子有欺上瞞下的情況?”
祝月盈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我三年未曾出面,本就是在所難免。”
掌櫃有些擔憂:“大娘子今日便要去興師問罪?莫怪小人多嘴,有些鋪子的情況并非一日兩日,大娘子怕是要徐徐圖之才好。”
“可惜我沒有那麼多時間,”祝月盈想要盡快将嫁妝握在自己手中,“快刀斬亂麻,我早有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