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定還打趣道:“我都能想到那些老古闆怎麼罵你的了,佞幸之臣!”
步九思想着上一世那些臣子對自己的态度,他失笑:“朝堂肱骨可不會為難一位普通讀書人。”
畢竟,比起越定還力排衆議非要擢升一位名不見經傳的農家子而言,現在步九思的身份正常極了。
不過在顧慮身份之外,今日越定還來問策的模樣,也讓他頗為懷念。
并且步九思清楚,這一世的自己絕不會止步于見不得人的背後佞臣。
越定還在祝家别院坐了不到半個時辰便走了,臨走前,他留下了幾位宮中内侍,并将瀝水縣水患一事交給了步九思。
他是這麼說的:“之前那位工部官員,現在已經在大理寺的牢裡呆着了。”
“希望步卿不要讓朕失望。”
步九思行禮送别對方。
祝家夫婦很快得到了消息,二人不敢當面打攪越定還,隻能一直在外候着。
此時見陛下離開,祝持德這才進到别院中:“多謝步郎君今日引薦。”
步九思禮貌一颔首:“也得是閣下能接得住才好。”
祝持德年輕時就開始經商,自然三教九流什麼人都見過。故而哪怕現在面對的是一位未來不可限量的年輕郎君,他也能把握好談話的度。
二人你來我往試探了幾句才作罷,程臨微适時道:“步阿婆在祝家住着到底顯得拘謹,不若今日我做主,請步郎君和步大娘在别院暫住,可好?”
“直至步郎君獨自開府前,祝家别院都全權交由步郎君處置。”
步九思下意識想要拒絕,他推辭的話都到唇邊了,卻在最後一瞬間咽了下去。
一來,他現在并非是上一世的佞幸之臣,不用擔心祝家與他來往會墜了名聲。二來……
他若是應下,别院終究也是祝家的産業,那……他是否能與心上人多相見幾面?
步九思垂下眸子,他不想讓祝月盈的耶娘瞧見自己滿溢出來的慌亂與期待。
就是這幾息的猶豫,讓程臨微找準機會得寸進尺:“步郎君不用有負擔,我兒與步郎君是同窗,而步郎君文采斐然,指不定春闱後,還要拜托步郎君多多關照我兒呢。”
“時安這幾日也道是想與步郎君論詩,來回出入平甯城頗為不便,步郎君若是在此處小住,也好在春闱之餘照拂步大娘。”
步九思出言掩去心口急促的跳動聲:“好,那便恭敬不如從命。多謝二位對家母的款待。”
“小小心意罷了,”程臨微笑道,“今日我兒恰好都在家中,就不叨擾步郎君了。”
步九思恭敬将二人送出大門,程臨微這才松了口氣:“倒是個禮貌的好孩子。”
祝持德卻久久不語,久到程臨微用手肘搗了他一下:“是有什麼不對勁嗎?”
迎着程臨微的目光,祝持德當然實話實說:“隻是覺得,方才那孩子的猶豫,并不是因為不好意思。”
程臨微不做他想:“不管怎麼樣,他既收下了,祝家搭上這條線也已經成功了大半。”
她的聲音驟然低了下來:“既然如此,不管你生意那邊收縮得怎麼樣,春闱之前,我必須把阿盈接回來。”
“看不到她在我身邊,我一直整宿整宿做噩夢。”
祝持德鄭重應下:“已經跟侯府解綁得差不多了,過幾日我還要親自去盯着,屆時平甯城中皆依你。”
“商賈人家,本就沒有什麼名聲可言。如若進展不順,就算是被侯府休妻也得把阿盈救回來。”
程臨微白了他一眼:“誰在意祝家的名聲了?我分明是顧忌着阿盈的名聲,别讓孩子不高興了。”
祝家别院離祝家還有一段距離,步九思把越定還給他的侍從都安頓好後,步自芳才姗姗來遲。
她的情況好了很多,經過祝家幾個月的送藥送糧,步自芳現在已經可以跑上一段距離了。
步九思陪着步自芳在别院中轉了轉,他聽母親感歎道:“平甯城寸土寸金,祝家可真是大手筆。”
“各取所需。”步九思溫和笑着,“我本以為阿娘在阿耶身邊多年,應也見過這般場面。”
步自芳并沒有被他繞進去,她看向對方的目光中帶着探究:“各取所需?九思,你用自己的未來作保,想換到的就是這間别院?”
步九思心想,當然不是,他想要換得祝家的一個人。
不,哪怕換不得也無妨,他願意用自己的所有去換她活下去。
步九思視線望向别處:“隔牆有耳,請恕兒子暫時跟阿娘保密。”
步自芳本來也不是想刨根問底,她聳聳肩,叮囑了幾句話就回屋休息了。
步九思自己坐在院中發呆,他上一世公務繁忙,現在倒是很享受難得的閑暇時光。
直到他聽到别院外的敲門聲。
别院中住着的人皆被他趕回自己的屋裡,于是步九思起身擡步,他親自拉開了門扉,坊中街道人聲鼎沸,可他的視線從開門那一刻便一直定格在面前之人身上。
祝月盈敲門的手一頓,她眨了眨眼:“步郎君,可否讓我進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