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宥沒好氣地把話本子倒扣:“我們英明神武的、力挽狂瀾的元甯大帝陛下,可以小點聲嗎,該睡覺了。”
越定還不以為意:“怎麼了?分享新鮮事都不行?”
“當然可以,”武宥重新翻開書,她挑眉道,“但是朝中那麼多人,你偏偏隻關心一個步郎君,真是不怕對方是細作啊。”
越定還猛地坐起身來:“宥啊,你怎麼語氣跟邢禦史似的,吓我一跳。”
“邢禦史那是賢臣,及時規勸君主不要肆意妄為。”
武宥翻了一頁書:“說起來,邢禦史家中有個小妹,今歲參加了秋闱,聽聞也是這個脾氣。”
越定還本來應付一個邢禦史就很焦頭爛額了,完全想象不出來朝中若是有兩個邢禦史是什麼感覺。
他無奈湊到武宥身邊:“别告訴我,你真的認為我隻是單純喜歡探聽臣下的隐私。”
武宥覺得他擋住了自己看書的光,擡手将他的臉推開:“你是想借機倡導寡婦再嫁吧。”
越定還這才心滿意得點了點頭。
前朝從上至下彌漫着嚴肅到嚴苛的氣息,或許也是因為這個,前朝末亂才會在短短幾年内演變成無處不造反的局勢。
大甯建立不過十年,前朝的許多風氣還在潛移默化影響着所有人。越定還便想要找尋機會把新政一步步推行下去。
如果步郎君真的和祝娘子關系匪淺,祝娘子也能從侯府脫離的話,那他就可以借機為之。
畢竟寡婦不再嫁,人口從哪裡來?嚴苛的名節能直接把人口提上去嗎?前朝末亂折損了那麼多人,搞得大甯建立時整個國家都彌漫着半死不活的氣息,總得慢慢養回來啊!
與此同時,祝府内。
正被帝後惦記着的祝月盈對此渾然不覺,她還在想着外面的流言。
也不知到底是誰先她一步,祝月盈這幾日排查了許多人,仍然沒有找尋到對方的蹤迹。
她躺在床上,心裡想着,算了,既然那人對世子下手了,應該不是自己的敵人。
祝月盈說服自己放下這件事,她長舒一口氣,阖眸想要入睡。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和記憶,二者在靜谧的一隅内交織在一起,不斷向它們的主人展示着構成的片段。
祝月盈早已習慣入睡前的胡思亂想,她無視腦中平平無奇的畫面,在其中找尋睡意。
但此時,她與步九思今日的相見突然映入腦海,這段記憶完整極了,完整到祝月盈能從第三視角注意到步九思面上的飛紅,看清他溫柔的注視和逐漸拉近的距離……
祝月盈猛地睜眼。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和步九思之間的關系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祝月盈眨了眨眼,她看着熟悉的天花闆,在腦中複盤着自己重生後的一切。
從步九思出現在她的藥鋪開始,他和祝家的往來就愈發密切。
密切到和自己的阿兄做了同窗,然後借着祝家揚名,讓外人都認為他和祝家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再到他莫名其妙進了侯府當夫子,擋刀後自己和他之間的突然升溫。
步九思就這樣,一步步地進入到她的生活裡。
祝月盈甚至都沒有意識到,半年之前她和步九思甚至都不認識,然而半年後的現在,她都已經是能和對方肢體接觸的關系了。
她後知後覺地感到害怕。
害怕這位上輩子的大權臣想要踩着祝家上位,害怕他會用自己的生命作為撕開甯順侯府的突破口。
……害怕他對自己有了什麼不一樣的感情。
畢竟今日二人的舉動,祝月盈現在回想起來,隻覺得越界。
她明面上還是甯順侯府的世子夫人,步九思應該和她保持距離,不應私下遣散侍從相見。
再不濟,總該戴個帷帽聊作遮掩,再退一萬步講,上藥捋頭發之類的接觸也不該發生。
祝月盈此時睡意全無,她既忐忑步九思對自己的态度,另一方面,她猛然發現,自己竟然對他對靠近并不抵觸。
這可是司所照都不曾有過的待遇。
她和世子成婚三年,從未共寝過。祝月盈平日和司所照隻能算點頭之交,在這場各取所需的婚姻中,她不喜世子突然靠近,不喜對方的親密接觸。
但她卻沒有下意識拒絕同樣做出這般舉動的步九思。
祝月盈在床上翻身,她嘗試壓下心中愈發煩亂的思緒,卻發現,越是不想,越是不受控制地想到步九思的一颦一笑,他每個細節的眸中變化,他禮貌克制的動作,他常常噙在唇邊的笑……
那人有着一副好面孔,他向來是端方挺拔的,不僅一筆字清隽有力,儀禮舉止更是不逾矩,規整踩在她能接受的範疇中。
他喚自己“夫人”“娘子”,就是這般普通的稱呼,從他的唇齒間流出時,卻好似平白添了一絲絲不易察覺的甜。
祝月盈用被子捂住頭,再也遮掩不住内心酸甜交雜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