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月盈道出了自己的來意:“我想問問步阿婆,該如何應對水患與流民呢?”
步自芳不動聲色擋了回去:“我不過一尋常村婦,祝娘子為何要來問我?”
“因為我覺得步阿婆會有與我、與步郎君都不同的視角。”
祝月盈溫和道:“畢竟當年步阿婆能護着步縣尉沖出流民暴亂的重圍,晚輩着實佩服。”
步自芳眸中流露些許懷念,那時正值前朝末亂,她和步成峰兩人互相交付後背,沖殺了三日才沖出作亂流民的包圍圈,僥幸活了下來。
她先前對祝家人的态度一直是提防為主,因為祝家對步九思不合常理的優待讓她嗅到了陰謀的氣息。
但現在,她逐漸了解祝家這些年許多所作所為後,她想起步九思和她鄭重說過的話,也看到了祝月盈的一舉一動,對她的态度便緩和了許多。
步自芳替她關上身邊的窗子:“那麼,祝娘子想要了解什麼呢?”
祝月盈恭敬以對:“水患之後的流民,該如何處置?”
步自芳語速不急不慢:“在那之前,能否請祝娘子先說說,你認為應當如何應對水患?”
祝月盈将那日她與步九思商談的内容潤色了一番道出,步自芳聽得頻頻點頭。
她心中暗暗想,這些觀點和步九思前幾天說得不謀而合,究竟是九思與祝娘子心有靈犀,還是二人已經……
“祝娘子倒是與我兒想法一緻,”步自芳大方道出,“但是如若非要挑刺的話,你們兩個孩子都少了點東西。”
祝月盈正襟危坐:“請步阿婆賜教。”
步自芳擺了擺手:“不過是老婆子的幾句個人短見罷了。我隻是覺得,你和九思都太俯視了。”
“俯視?”
“對,”步自芳眉間有凝重之色,“與其說是流民,不若說其中很多是氓民轉化而來的,流氓本難分。”
“在堤壩與房屋以外,難道這些人平日就隻靠官府的救濟度日嗎?”
祝月盈很快理解了:“搶救農田。”
步自芳颔首:“我從九思那兒知道了瀝水縣的事,也知道祝娘子好心,願意幫襯他。”
“但我也擔心你們兩個孩子。若是沒有處置的經驗,那這些錢可能都要打水漂不說,甚至根本不會有效果。”
她指了指自己:“說到底,我也隻是九思阿耶身旁的一名護衛,并沒有這方面的心得,所以我才會擔心祝娘子和九思。”
祝月盈點點頭:“升米恩鬥米仇的故事我也曾聽過。那步阿婆,若有流民借機作亂該如何安撫?”
步自芳漠然道:“殺了。”
祝月盈被唬了一跳,她有些不解地看着步自芳。
“抱歉,方才想起那些往事,有些激動了。”
步自芳解釋道:“非是将流民全都就地正法。因為這些人本就是在水患下走投無路的可憐人,沒必要如此對待。”
“但煽動作亂隻為私欲,更别說這私欲沒有上限的人,必須以儆效尤。”
步自芳阖眸,驅散腦中那些灰色的回憶:“或許祝娘子有些不解。但如若處置得當,這種行為甚至能取得安撫流民的效果。”
祝月盈鄭重颔首:“我能理解步阿婆的意思。受教了。”
步自芳苦笑:“說到底,不過是老婆子我基于我的過往形成的一些看法罷了。現在是承平之世,許多事情都變得不同了,我不過是一把落後時間的老骨頭,前面的路究竟怎麼走,還需要祝娘子親自摸索。”
她頓了頓:“而且方才我與祝娘子說的那些話,裡面需要很多很多銀子。”
祝月盈剛從家人那兒莫名其妙得了兩百萬的上限:“我知曉,我也已經做好了承擔這部分開銷的準備。”
步自芳曾見過很多商賈,但從沒有人像祝月盈這般。
她真誠道:“祝娘子心懷的是赤誠與大義啊。”
步自芳也終于知道,為什麼九思會說她是頂頂好的人了。
祝月盈與對方又寒暄了幾句别的事,她不願多加叨擾對方,便起身道别。
她被門房畢恭畢敬送了出去,祝家大娘子此時心底也高興極了。
上一世她的錢都用于供給甯順侯府揮霍,到最後這些錢都成為了她幫襯仇人的恥辱證明。
這一世,她的錢用到陛下面前,或許其中會有很多曲折,但起碼能幫襯到許多絕望的人,這種認知讓她感到由衷的高興。
就好像,哪怕她重生一世也終究避免不了青年病逝的結局,但她起碼做了一些真正有意義的改變。
盡管那些被改變的人永遠也不知道背後是她在撥動命運。
祝月盈和步自芳道别,她悠閑走在赤烏大街上,小滿在主子耳邊小聲說着:“娘子,谷雨方才傳信于我,說流言背後的确是侯府的手筆。”
處于流言中心的人神色如常,她隻點點頭:“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