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所照的計策果不其然失敗了。
祝月盈非但沒有被流言影響,反而,她依舊時常在東市露面,就算遇到憑和離之事嘲笑她的人,她也能一笑置之。
一來二去,除開那些天生對祝月盈帶有偏見的勳貴人家,許多人反倒覺得這件事定然是侯府有錯在先。
司所照懊惱捶打着桌案:“可惡!沒想到竟被她化解了去。”
安郎君坐在對面,但笑不語。
他一早就知道這是不能成功的計策,奈何那時的司所照被沖昏了頭腦,并不願意聽他的,安郎君便順水推舟為之。
安小娘子曾向兄長表示,莫小娘子最近正在避開自己,和司所照的來往也明顯少了許多,可能是發現了自己對她的利用。
安郎君的謀劃隻差最後一步,奈何卡在此處,讓他不禁扼腕。
但安郎君是個聰明人,他知道強行推行下去定然會被人抓到把柄,隻好忍痛放棄這條線,開始與司所照劃清界限。
這其中,就包括任由他犯蠢,還有……
司所照的聲音突然響起:“安郎君,這次我該怎麼辦?要是這話傳進莫小娘子的耳中,她是不是就更不願意嫁進侯府了?”
安郎君垂眸沉思,做出一副很為難的模樣:“唔……在下也不太清楚了呢。”
“說到底,還是世子與侯夫人對祝娘子更熟悉些吧。”
安郎君無害地笑着,他攤手:“安某畢竟隻是侯府的外人,或許,世子還是得多與侯夫人商議此事。”
經過幾年的僞裝,現在的司所照已經會下意識相信安郎君所說的一切。
他聞言颔首:“好,也多謝安郎君為我出謀劃策。我這就回去問問母親。”
目送着司所照火急火燎地離開,安郎君依舊正襟危坐在原處。
他的視線從對方消失不見的背影處移回,安郎君看着面前隻飲了一半的茶水,微微搖了搖頭。
安郎君将剩下的茶水倒在地上,而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門。
幾日後。
許是阮正柔将司所照安撫住了,這段時間祝月盈并沒有再遇到像徐郎君一樣找茬的人。
她的新鋪子已經準備齊整,柳開和李有有也早就在新鋪子中待命。
不過柳掌櫃心中還是有些擔憂:“主子,這家鋪子我也瞧了,是不錯的地段,若是隻開一家首飾鋪子,是否有些大材小用了些?”
李有有不懂這些,但她為了能幫上祝月盈的忙,這段時間經常悄悄觀察臨近鋪子旁的生意如何。
她試探扯了扯主子的袖子,小聲道:“主子,若是重新開一家像柳大兄手下鋪子一樣的首飾鋪,進賬雖談不上難看,但也絕對比不上主子手下的那家邸店。”
祝月盈寬撫二人:“這些我都知曉。”
“我選定這家地契,并不是為了圖進賬有多好看,你們也知道,祝家根本不缺我這點吃穿。”
祝月盈準備一點點透露給二人:“你們全當我是想要試試水吧。再過一段時間,我或許能去沽海縣一趟。”
柳掌櫃正管着一家鋪子,這譜子先前的進賬分明非常好看,但卻在沽海縣斷貨後一落千丈。
沽海産水晶,這在平甯可是受到勳貴們追捧的稀罕之物。
去歲秋,沽海縣的貨源莫名其妙運不進柳掌櫃手中了,但就在年前,消失幾個月的沽海水晶卻悄無聲息出現在另一家鋪子裡。
柳掌櫃曾派人重新打通前往沽海縣的路,奈何始終沒有成效,而他也私下查了那家鋪子,隻能知道是一位官員手下的體己鋪子。
祝月盈始終有些在意此事。
“就先當個普通首飾鋪子開着,”祝月盈一錘定音,“能平穩起步再說。但有一個要求,店裡的夥計不能找臨時幫工的,必須家世清白,并要和我單獨簽訂身契。”
李有有不解,但柳開嚴肅了神色:“主子放心。”
祝月盈揚起一個笑,她誇贊道:“你們兩位是我從手下這麼多鋪子中千挑萬選出來的,我當然相信你們的能力。希望咱們能把這家鋪子經營好。”
二人重重點頭。
祝月盈又寬慰了幾句,這才走出這家還未開始營業的新鋪子。
今天她的身側隻有谷雨,此時還沒到晚膳的點,東市的人并不算多。
祝月盈和谷雨便在道路上閑逛着,東市魚龍混雜,時不時能見到商隊護衛在其中穿行,也有胡人男女會在街邊駐留,用帶濃重口音的官話和旁人交談着。
人們來來往往,祝月盈也突然停頓了一瞬,而後才如常向前行去。
谷雨湊到主子身邊,像是在躲避迎面而來扛着東西的大漢,但她此時正用極輕的聲音道:“娘子也注意到了?”
祝月盈神色如常,她連嘴型都沒怎麼改變:“嗯。一直跟在我們身後。”
盡管東市什麼樣的人都有,但祝月盈和谷雨依舊注意到了似乎在尾随她們的人。
谷雨警惕道:“娘子試試走另一條路。”
二人改變了路線,本來東市坊門近在咫尺,但她們卻突然折返,像是落下了什麼東西一般。
就這麼走了一段,祝月盈餘光掃視周圍:“的确是跟着我們的。”
谷雨驟然嚴肅了神色,她詢問:“娘子準備怎麼做?”
祝月盈思忖一息,她果斷:“起碼得搞清楚這是誰的人。”
對面不知道有多少人,也不知道到底所謂何事,這讓祝月盈感到棘手。
她拉着谷雨再次向東市坊門處走去,跟蹤的人身法輕巧,盡管祝月盈專門挑選人多貨物多的路走,那人也一直跟在不近不遠處。
谷雨低聲:“是個練家子。”
祝月盈颔首,她作出決定:“谷雨,你去處理明面上的這人。”
谷雨心下錯愕:“但是娘子……”
祝月盈語速飛快:“我知道對方定然有萬全準備,沒事,我早有應對之策。”
“放心吧。”
她撂下這句話,轉而走得更快了些。
谷雨也察覺到,那些跟着主子的人就這麼無視了她,也提速追向主子。
她定了定神,念着主子的吩咐,上前拖住了為首那人的腳步。
東市坊門口。
晚膳時間将近,又趕上快到官員和學子們下值的時間,坊門處出入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此處有武侯負責查驗進出之人的身份,祝月盈耐着性子排隊等候着,而如她所料,尾随的人不敢在武侯面前動手,他們隻是在暗處盯住了她。
祝月盈很快出了坊門,她在赤烏大街上走着,正朝祝府的方向而去。
因為背離平甯皇宮與東市,街上的人少了許多,夕陽映照在路面上,襯得周遭頗有些冷清。
就算如此,赤烏大街也還算得上安全。
祝家是商賈出身,在平甯置辦的宅子當然是在平甯偏僻之處,等她真的進了坊門,那才真的面前盡是無人的幽暗小徑。
換言之,坊内是殺人滅口的絕佳地點。
祝月盈的步伐越來越慢,她心中正在飛速完善對策。
與此同時,她感覺到暗處的視線存在感越來越強,像是等不及邀請她踏入精心編織好的陷阱。
祝月盈停下了腳步。
她誇張地翻着蹀躞帶上系着的東西,大聲道:“诶呀!我竟然今天出門沒帶鑰匙!耶娘也不在家,這可如何是好!”
祝月盈神色懊惱,她自言自語:“隻好回東市投宿一晚了……”
她轉身想要往回走,身旁卻突然多了一個人。
他像是被誰扔下來的,一身書生打扮,看起來斯斯文文:“祝娘子,不要做無謂的掙紮,對你我都好,你說呢?”
祝月盈隻瞥了他一眼,并沒有理會,她繼續往回走。
書生也追了上去,在旁人看來,這倒像是一對年輕戀人在私語,但他的聲音輕飄飄蕩進祝月盈耳中,威脅之意盡顯。
“祝娘子就不關心你那侍從的安危嗎?”
書生笑道:“某想和祝娘子談談。”
祝月盈走得越來越快,直到小跑着往平甯皇宮的方向而去。
那書生看着文文弱弱,可他能一直跟從在祝月盈身邊。
此時,二人路過東市的坊門口,祝月盈偏頭瞥了一眼,視線很快又被書生擋住。
“某奉勸祝娘子一句,不要想回東市中躲藏哦。”
祝月盈前去東市的必經之路被此人擋住,她這才停住腳步:“你們到底是誰?跟蹤我幹什麼?”
書生笑着搖搖頭:“言多必失。”
祝月盈心如擂鼓,她面上依舊從容冷靜:“如果我一定要去東市呢?”
書生的笑容漸漸冷下來:“祝娘子可以試試。”
于是祝月盈知道,他一定還有同夥。
她表情将信将疑,試探着推開書生,趕緊往東市的方向跑去。
書生被她輕而易舉推開,但也絲毫不慌:“動手。”
大甯武德充沛,曾經還發生過兩部尚書當街鬥毆的事情,衆人對街上發生的普通争執可謂見怪不怪。
祝月盈心中默默計算着距離,就在暗處那人剛顯出身形時,她陡然一個轉身朝相反方向跑去,同時拔下頭上的簪子扔在身後。
她的暗衛立即得到信号出手,暗處的人員交鋒不約而同地避開了在人前現身,祝月盈此時正拼命向更遠的方向而去,顧不得身後的動靜。
那書生也不知被誰狠狠錘了一拳,他差點向前撲倒在地,狠狠晃了晃才穩住身形:“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