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應渠方找了棵樹靠着,一個人也跟了上來。
“郎君好生厲害,連中五箭都在同一個地方。”
賀應渠自嘲道:“若是真厲害,還會被留在此地嗎?”
“不不,郎君莫要妄自菲薄,我這人看人準得很,郎君豈是池中物?日後定有所作為。”
賀應渠不知這人找她所謂何事,幹脆直接不理。
“真的,郎君莫不是認為我在唬你?方才我看到郎君手持弓箭的姿勢便知郎君是個練家子,隻可惜郎君總是差那麼一點,若是加以刻苦練習,郎君定能通過訓練。”
賀應渠卻搖搖頭,她方才竭力通過長跑訓練隻是不想丢賀家的臉,而後又要她射箭,她的眼睛看不到箭靶,射不中也在情理之中,不必強求。
“在下嶽至,不知郎君如何稱呼?”
嶽至見賀應渠不想理會自己,又道:“吾家貧,家中兄弟姊妹又多,阿父不得已将我送入軍營,也是為了博得一個好前程。”
“拿命搏前程嗎?”賀應渠語氣無波。
賀應渠這才認真看向嶽至,一個瘦瘦的少年,明明是稚嫩的長相,賀應渠卻覺得他身上散發出一種滄桑之感。
嶽至腼腆地笑了,“方才郎君說得對,男兒志在四方,我不過賤命一條,若是能上陣殺幾個羌人,也算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功績了。”
“你不想歸家嗎?”
嶽至搖搖頭,“歸家後也隻能靠砍柴為生,家中已有大哥,軍爺說,殺的人越多,軍功越多,軍功一高,陛下便會賞賜銀錢與房子,若是有了房子,我便可以不再睡驢棚了。”嶽至一臉希冀,“若是我再強一些,苟得一條命在,一路高升,阿父阿母便可以每日吃上肉了。”
賀應渠不忍告訴他真相,一将功成萬骨枯,沒有哪一個士兵上戰場前不是這樣想的,然而世間的名将卻沒有幾個。
“郎君可以教我射箭嗎?”
賀應渠低頭看向嶽至伸來的手,掌心攤着一塊絹子,上面放了兩塊冬瓜糖。
“這是我走那日,阿母給我買的。”嶽至腼腆地笑了,“小時喜歡吃冬瓜糖,但是家中沒有餘錢,一年隻能吃到一次,阿母得知我要走,便又給我買了冬瓜糖,郎君莫要嫌棄。”
賀應渠望着那兩塊冬瓜糖,新鮮的冬瓜糖外面會挂一層糖霜,他這兩顆應該是放了許久,形狀都變了。
賀應渠不由想到銀霜的大母,她們二人離開涼州之時,大母為她們二人備了一車的吃食,全是她二人愛吃的。
那時大母淚眼漣漣地望着她們二人,賀應渠不懂,她們還會歸來,大母為何要那般難過。
賀應渠望着冬瓜糖,似是看到一個婦人淚眼漣漣地望着她的孩子,她或許知道,她的孩子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
賀應渠搖搖頭,“這糖你自己留着便是,起身,我教你練箭。”
嶽至卻執意要将糖給賀應渠,賀應渠故作兇狠,“你若是再婆婆媽媽,我便不教你了。”
賀應渠讓嶽至立在靶前,張開弓。
嶽至拉開弓,賀應渠搖搖頭,“動作不對,手臂伸直,虎口不要離箭太遠。”賀應渠給嶽至講了一刻鐘的動作要領,待嶽至動作做的有模有樣時,賀應渠才命他試着射出一箭。
“嗖”的一聲,嶽至放下弓箭,看到自己中了四環,驚喜道:“我比方才多中了一環!”
賀應渠不知他中了幾環,皺着眉,“切記,射出箭後不要立即放下弓,感受自己方才的角度、力氣,這樣才知道自己對弓箭掌握到何種地步,練習才是有用的。”賀應渠不由想起師父的教誨,将師父的話傳給嶽至。
嶽至鄭重地點了點頭,又射了幾箭,掌握了要領之後,嶽至中了七環。
靶場上衆人見賀應渠正在教嶽至,紛紛圍在一起,衆人見嶽至射中了七環,爆發出一聲歡呼,靶場的氣氛被點燃,衆人見嶽至變化如此之快,紛紛求賀應渠指點一下自己。
賀應渠盛情難卻,指點兩人後便發現大家犯得都是相同的錯誤,故而命大家一字排開,賀應渠挨個為他們糾正動作。
日頭漸濃,賀應渠指導了衆人半日,嗓子仿佛冒了煙一般。
衆人饑腸辘辘,見午膳還未送來,便想出去問問,還未走出靶場,便被人攔住了。
“回去。”
“為何?”衆人不解地問道。
“章将軍有令,一直練到會為止。”官兵冷冷道。
“這算是哪門子規矩,若是我們一直中不了靶,難不成還要餓死在這裡不可?”
官兵一臉平靜,似是在說“就是如此”。
賀應渠見衆人氣洶洶地歸來,一群人叽叽喳喳地咒罵着。
“他娘嘞,這是什麼鬼地方,還不給人吃飯,沒有力氣,怎麼拉的動弓箭。”
“就是,這哪裡是軍營,這是來吃人的吧。”
賀應渠皺起眉,還有這樣練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