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先生掀開賀應渠的眼皮,又命賀應渠轉動眼球。
“無甚大礙,女郎敷幾日藥便好,不過接來下幾日便不要用眼了。”
門被推開,賀應渠轉過身,銀霜将手中的水放在一旁,“我來為女郎洗眼睛。”
賀應渠點點頭,躺在銀霜的腿上,銀霜的動作十分輕柔。
銀霜按照秦先生的指示,為賀應渠洗了眼睛,又滴了藥,而後将賀應渠的眼睛用布條纏了起來。
“銀霜,你與我分開後便回來了嗎?”
“是,”銀霜拉長尾調,似是斟酌着如何将事情的真相告訴賀應渠,“其實在我為女郎出去尋吃食的時候,燕衡便将事情都告訴了我,而後遇到的石勒衆人也都是孫先生安排的,隻不過我們沒有想到女郎會為了出逃不顧性命。”
賀應渠設計令石勒跌下山崖。
“那石勒與嶽至,是……”
“是營中的将士。”銀霜頓了一下,又說道:“刺史大人投敵叛國,賀将軍與羌人大戰時發現營中竟有奸細,賀将軍本想将計就計,可沒想到營中的奸細卻不止一方勢力,賀将軍為了徹底整肅軍隊便做了這個局,賀将軍在落霞谷時便安排好一切,說是大敗,其實死的兵将大半都是羌人,刺史大人為了威脅将軍便命人将此事傳開,章家第一時間趕到是受了将軍所托。”
“僅僅是如此嗎?”賀應渠異常平靜,卻讓銀霜不安了起來。
銀霜握住賀應渠的手,“将軍料到女郎會趕回涼州,所以命人守在涼州的關口,你我二人入了涼州境内便被他們知曉了。涼州表面上受章家管,其實,還是在将軍的手下。
将我調開,就是為了讓女郎孤身一人,這樣女郎通過他們的考驗,才可……被賀家軍承認。”
過了好久,才傳來賀應渠的聲音,“讓賀家軍承認?”
銀霜加大手中的力氣,聲音悲痛,“因為将軍想讓女郎統領賀家軍。”
應渠被蒙住眼睛,銀霜隻能看見賀應渠微抿的嘴角。
“我統領賀家軍的話,阿父呢?”
銀霜再也忍不住,眼淚滴落,落在賀應渠的發上。
“将軍,命不久矣。”
方才阿父的境況,她心中已有猜測,但當銀霜告知自己真相時,賀應渠卻感到無比平靜。
銀霜忙道:“女郎不能哭,孫先生吩咐過,女郎的眼睛不能再拖了。”
賀應渠搖搖頭,銀霜見賀應渠嘴唇微抿,知道她心中難過,便連忙将話頭轉了,“女郎可見了章家的郎君?”
賀應渠想着,那章赫年齡比自己長了十歲,已經算不上是郎君了,便問道:“你說的是章巡?”
銀霜點點頭,“女郎覺得他怎麼樣?”
“我們隻是一同訓練罷了。”賀應渠不明白銀霜問這個做甚。
銀霜見賀應渠一臉疑惑,解釋道:“将軍特地求了章将軍,章将軍才答應命小章将軍随女郎一同訓練,且小章将軍年少成名,已然成了章将軍帳下最英勇的一将,若是得了兩位章将軍的贊賞,女郎今後也好在營中立足。
賀應渠不由坐起了身,看到賀應渠反應那麼大,銀霜不由愣住。
“我賀家的事,為何還要得一個外人的贊賞。”
似是沒想到賀應渠會這麼問,銀霜愣愣道:“章将軍素來有威望,名聲響徹涼州與并州。
“他那麼厲害,我怎麼從未聽過他的名号?”
銀霜不由愣住,“女郎你忘了嗎,你與他見過的。”
賀應渠搖搖頭,“你提他做甚?”罷了,也是阿父求來的章家,她心中有氣撒在章家身上有何用?
“賀将軍好像有意……與章家結親。”銀霜小聲道。
賀應渠不由提高聲音:“你說什麼?”
銀霜被賀應渠的反應驚到,小聲道:“章家好像也有此意。”
“荒唐!我不願!”她才不想就這般糊塗嫁了。
銀霜住了嘴,她從未見過女郎這般冷硬的态度。
不等銀霜答話,賀應渠站起身,“夜深了,我們明日再說。”
銀霜點點頭,命人服侍賀應渠盥洗,方才歇了。
翌日辰時,賀應渠悠悠醒轉。賀應渠睜眼,眼睛上依舊綁着布條。腦子似是未醒,賀應渠忘記昨夜發生了何事,将布條用手扯了下來。直至看見面前琥珀色的簾幔才想起,她終于找到了阿父。
賀應渠輕輕地揉了一下眼睛,她好像比之前看得清了。
賀應渠剛起身,便聽到了銀霜的聲音。
“女郎可是醒了?”賀應渠推開門,門外銀霜已經打好了水,身後亦跟着一個小丫鬟端着托盤,托盤裡放着藥瓶。
“女郎怎麼将布條摘了下來,秦先生特叮囑過,您不能摘的。”
賀應渠搖搖頭,“我還要去見阿父,綁着布條像什麼樣子,我相信秦先生會有辦法的。”
銀霜皺着眉,她說不過賀應渠,隻能再麻煩秦先生為女郎醫治了。
小丫鬟服侍賀應渠梳洗完畢,銀霜又将賀應渠的眼睛用藥水洗了一遍,最後将藥敷在賀應渠的眼睛上。
“不若女郎将布條帶着,隻見将軍時将布條摘下。”
賀應渠見銀霜執拗,隻得答應。
賀應渠吃過早膳便去了阿父的營房。
秦先生正坐在外間翻書,見賀應渠來了,連忙起身行禮。
賀應渠亦還一禮。
賀應渠沒想到秦先生就在阿父處,不聽他的話被抓到了現形,賀應渠讪讪。
秦先生卻未說其他,賀應渠走進内間。
賀應渠放輕腳步,走至塌邊,阿父閉着眼睛躺在榻上,空氣中隻有淡淡的呼吸聲。
賀應渠這才看清,阿父眼底一片青黑,瘦骨嶙峋,面無血色,賀應渠鼻頭發酸。似是感受到了有人,賀将軍睜開了眼睛,“阿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