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什麼是王都,更不知道王都在哪裡,小孩子尚不能理解分别,她剛記事時大伯便走了,全家人都在為大伯能去“聖山”榮休而高興,她還小,不知道什麼是榮休,隻後知後覺地明白“走了”便是再也不會回來再也不能相見。
現在哥哥要去王都,也算是“走了”嗎?
禾川哪能知道一瞬間的功夫自己妹妹腦瓜裡聯想到什麼,眼看小女娃漂亮的大眼睛裡突然蓄滿淚水,一時間也有點不知所措,伸手給她抹眼淚又怕弄亂額上的金翎,隻能捏着自己袖子一點點把淚擦了,嘴裡哄着:“好啦,是不是頌歌背得太累了?”
他語氣太溫柔,女娃被他帶得不由自主點頭,反應過來之後又拼命搖頭,腦袋上的金翎跟着左搖右擺迎風飛舞。
禾川趕緊兩手撐住女娃臉頰,生怕她把翎子給晃散了,接着哄她:“哥哥就在台下看着寶兒呢,待會兒可要穩着點啊。”
女娃耳朵裡聽着,也瞧見了正走過來的祀官,知道上場的時間快到了,努力憋着淚水乖順點點頭說:“知道了哥哥。”
禾川不敢耽擱太久,在祀官走近之前站起身準備跟人打聲招呼,他年齡不大,身量已然抽得很長,細腰長腿的立起身頗有幾分打眼。
祀官是鎮上的長輩,打禾川記事起就負責三戶津祭祀酬神的各項事務,唯獨眼神不太好,十步開外就有點人畜不分的意思,所以禾川猛一起身,倒把來領人的老祀官吓了一跳,好容易穩下神瞧見這個大高個兒,腿上還挂着個娃娃。
娃娃腦袋上的金翎都快戳到人臉上了。
“你阿爹說你應該在這兒,還真就在這裡,快去那邊看看,找你有事呢。”老祀官一邊給幾排祀童排隊形,一邊給禾川傳話。
禾川把女娃拿下來,又給理一遍禮服,一路小跑着去尋爹娘了。
三戶津每天的日子都一模一樣,十年也就能“有事”一次,那就是送祭禮。
送祭禮這種榮耀不是誰都能享有,禾川父親算是協助三戶津蓄民納稅的鄉正,禾川家才能有此殊榮。
于是禾川便終于見着了王都來的司漕大人,爹娘陪在他一側逐項清點貢品,阿爹嘴邊掩着一方粗布帕子,竭力忍着咳嗽,忍得辛苦,通紅的頸側青筋鼓起老高。
他娘看得心疼,趁司漕說話間隙期艾道:“今年三戶津去聖山的名額還有空缺,孩兒他爹完成功業缺的那些工籌,來年我做兩份工補上,就讓他這趟跟着去聖山治……?”
話沒說完就被他爹伸手扯着袖子制止:“别瞎說,我走了你帶着倆孩子怎麼過活。”
司漕聽得二人說話,神色未變,聲音也是如常:“這不合規矩,不能做。”
雖無責備之意,卻也沒有商量餘地。
他不欲在此事多做糾纏,餘光瞄見一個身量欣長的少年風似地跑來,當即岔開話:“這是你家大兒子?”
“是的大人。”他爹忙道,“這次貢品的清點整理都是他一手做的,麻利得很。”
說着招呼禾川,“快,見過司漕大人。”
禾川跑近了正待行禮,祭台那邊忽然傳來一聲巨響,刹那間黑霧從紅光中噴薄而出,方才還熙熙攘攘的廣場轉瞬間被籠罩吞噬。
他駭然回首,從未見過的景象卻是讓他瞬間想到一個詞——
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