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淩聽着謝居易這不喜的态度,卻并沒有露出絲毫情緒,隻是滴水不漏地接着說下去:“主君應該知道孟嘗君吧!薛某看主君比孟嘗君更加安全,孟嘗君未得馮谖,隻有得免其死的一窟,而主君已經有兩窟了。”說完,恭敬地看着地面,謝居易從主位看下去,隻能看到薛淩梳理得一絲不亂的後腦勺。
謝居易自然明白,兵強馬壯者為天子,這第一窟是自己嫁了個好郎君,手握兵權,并且可以預見,這兵權還可以握很久;這第二窟,自然是自己女子這身份,想要幹什麼都受到别人輕視,暗地裡搞事情能夠瞞得住人。
這薛淩果然是個有見地的女子,在她心目中,薛淩的地位已經有些超過發明豆腐的崔矩了。
謝居易開始認真打量起薛淩來,薛淩在正廳中從容端坐,目不斜視,雖然坐的是右席,但是也将門庭中一切盡收眼底。她對薛淩的第一印象是圓融平易,沒想到在溫和的皮下竟然是閃着寒光的一把刀子,看來還真是一個扮豬吃老虎的天才。
謝居易端着風儀不俗的架子,臉上帶着笑意,微微點頭:“馮谖為齊相找了三窟,不知道娘子是否也能為我找到第三窟呢?”
薛淩知道魚兒上鈎了,便含笑不語。而廳堂中也不過安靜了一會兒,府中便能夠聽見外面傳來的一陣喧嘩,薛淩粲然一笑,仿佛照亮了暗室,本就嬌嫩如鮮花的面龐更加美豔動人,連謝居易都被勾引得失神了兩秒,“主君,第三窟,來了!”
“你個死婆娘,還不快跟我回家去,你給我站住!還敢跑?我打死你這個賤人!……”粗魯的男聲帶着憤怒,還夾雜着大量不雅的南方方言和女人細細碎碎的抽泣聲,在安定村中顯得格外吸引耳目。
宗大娘張着胳膊,像是老母雞護着小雞一樣,護着身後的梅嫂,對着男人紅着眼破口大罵:“二狗子,你怎麼又來了!敢在安定村的地盤上鬧事,你瘋了!你媳婦在這裡幹得好好地,怎麼,你還跑在這裡來打她啦!你說,她憑啥不能在安定村幹活啊!”
謝居易聽到宗大娘都開口,加快了步伐,薛淩也跟着一路小跑出來,在謝居易的耳旁解釋道:“主君,這是隔壁村的梅嫂子,她男人喜歡賭錢,經常來要錢!”
在梅嫂子還是梅表姐的時候,本來是安定村裡的人,是跟着謝居易一起從北方逃跑到南方的,梅表姐可是十裡八鄉都誇的梅花仙子,但是天有不測風雲,一場大病要了梅表姐一家的命,梅表姐隻能把自己賣給了隔壁村的鄭二狗子他家。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吃得像麻雀,幹的像老黃牛,青春的痕迹在她的臉上已經消失了。
梅嫂子是個苦命人,二狗子家裡三代單傳,被家裡人寵得四體不勤、五谷不分,隻知道吃喝嫖賭。一家人的重擔都落在了她身上,一個人種地,公婆丈夫吃,翻地種田,采桑織布,樣樣行樣樣做,這樣了,還要被罵,時不時鄰居還要聽到他們家傳出來的打人聲。
在謝居易去隴城縣的時候,村裡的幾十名玩家就已經開始搞豆腐流水線生産了,玩家們人手不夠了,就花錢雇傭村裡人,村裡剩餘勞動力也不多,人人家裡都還有自己的田地要照料,自然也沒有這麼多精力,隻能找隔壁幾個村裡的。
豆腐作坊開的工錢不低,但是由于玩家中也是男女混雜着幹活兒,做豆腐又是個苦差事兒,少不了擦擦汗,撩撩袖子,有些人家也會心生顧慮,自然不好找人。
豆腐作坊從來都不虧欠工錢,一日一結,每日下午做工後發,當面點清,當面結賬,梅嫂子來了三天,這三天的錢都讓二狗子以一家之主的名義拿走了,梅嫂子的血汗錢,甚至都沒有經過她的手。
雖然玩家當中有人察覺不對勁,想要制止,但是村裡人都不想惹麻煩,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
今天也不知道二狗子是哪根筋沒搭對,今日才幹了小半天,連工錢都還沒結賬,二狗子就氣洶洶地沖進作坊,扯着梅嫂子幹枯的頭發就往外面拽,小眼睛還滴溜溜地四處張望。
“賤貨,是不是在這裡找漢子了,告訴你,門兒都沒有!還有你們,我告訴你們,這是我娶的婆娘,你們管不着,你們管不着知道嗎?”二狗子“呸”往地上吐了口濃痰,嚣張地叉着腰,将鼻孔朝着宗大娘。
宗大娘素日裡都是與人為善,年紀大了,看誰都是樂呵呵的,村裡人也都是逃荒路上過命的交情,平日裡也輕易不會紅了臉,那裡遇見過這樣胡攪蠻纏的。一口氣喘不上來,憋紅了臉:“我撕了你這張臭嘴,誰管你家那點兒破事兒,耽誤了我東家的事兒,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東家,就你們那東家!笑死個人了!”二狗子流裡流氣地笑了出聲,“一個姑娘家,不知道在家裡伺候男人,出來抛頭露面的,還說是世族呢!我看還不如我們這些小門小戶的,也就你們當個寶,也不知道幾個人嘗過你們東家滋味了!”說着說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不堪入目的事情,竟然摸着下巴猥瑣地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