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手中的土地通過各種合法的手段進行了免征,但是普通農民的土地卻越來缺少,世家與朝廷争食,最後受苦的都是普通百姓。
謝居易在陰涼處坐着,默不作聲,就在袁喬認為這位很能惹事的夫人終于沒有什麼動靜的時候。
謝居易看着少年在認錯态度良好,雖然心中有些惋惜,但是面上卻鐵面無私:“你家父兄戰死,老母被稅吏盤剝自盡,你是被逼的。”
然後話鋒一轉,“來人,将那個僞造稅目的稅吏帶上來!”
一個胖得像球一樣的文吏被綁的像豬一樣被牙兵擡了上來,跪在地上的少年時隔多年,依舊一眼就認出了這就是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兇手。
他的眼神瞬間變得狠厲,掙紮着恨不得直接上前咬死他。
要不是看守的衙役一直壓制着他,現在他已經上去拼命了。
謝居易在台上深吸一口氣,用了自己平生最大聲說:“台下父老鄉親,我身邊這位就是大晉的公主殿下,今上派她前來,就是為了巡查四方,還大家一個公道!台下可有人被此人勒索過?”
司馬惔都震驚了,她都沒料到謝居易扯她的虎皮幹嘛!再說了,她可是偷偷跑出來的!但是見過大場面的她根本不虛,沉着臉微微點頭。
西平城本就是邊邑,哪裡見過這種大人物,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相信了。
台下的百姓瞬間陷入了竊竊私語中,他們并不明白這些官老爺的用意,但是慢慢地,逐漸開始有稀稀拉拉的一兩個人舉手。
然後,舉手的越來越多,幾乎所有人都舉起了手。
謝居易不知道這些人是否真的都受過小吏的欺壓,但是,他要的就是這種群情激憤的氛圍。
司馬惔對此,也什麼都沒有說。
隻是如鷹隼的眼睛,冰冷冷地盯着那個被綁的像神豬一樣的稅吏。
稅吏哪裡見過這樣的眼神,由于手被綁着,隻能跪伏在地上,面無血色滿頭大汗地求饒:“殿下,卑職冤枉啊!!!”
陳禹廷在他喊冤時,恰如其分地走出來,拿着卷宗,當中宣讀判詞:
“朱可,西平刺史府稅曹稅丁。曾多次在隴城、石城等地強征賦稅,中飽私囊。”
“有鄉裡供詞12份,皆簽字畫押,又有鹹康五年丁稅和田畝交易憑證一份,證據确鑿。”
在陳禹廷念完判詞後,法場上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聲讨,聲浪比上次的更高。
“殺人償命!”
“殺了這貪贓枉法的酷吏!”
朱可全身肥胖的肉都在顫抖,面無一絲血色,看着台下像是發瘋了的百姓,他怎麼也想不到,居然還有人敢挑戰朱家的權威。
這些愚蠢的羔羊,平時任由搓扁的羔羊,居然有敢反抗的一天。
隻需要謝居易的一眼,司馬惔就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太陽光将司馬惔的側臉勾勒出來,閃閃發亮,像是在人間行走的神明,一切的不公都會被她偵破。
就連坐在監斬官下首的袁喬,都不得不承認百姓的聲勢。
少年在逆光的地方,隻能看到公主在陰影中的一瞥,然後他聽到了:“殺人越貨,觸犯《晉律》,你罪無可赦!”
少年連忙叩首認罪,痛哭流涕:“草民認罪!”
這一次,他心服口服地認罪。
誰料到,司馬惔居然接着說:“你家随朝廷南遷為朝廷賣命,你卻是家破人亡,這是為什麼呢?”
然後,她自問自答:“這是朝廷對不住你們,這是孤和孤的父皇對不住你們!”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
在封建社會,天子的權威神聖不容侵犯。
所以犯錯的,永遠都是奸臣。天子就算是做錯了,也是對的。沒有人敢指責天子的過失。
司馬惔此番話,便是對千百年來的倫常說不!
司馬惔像是個天生的政治家,精通表演,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後,她完美地把控了局面。
她握緊了拳頭:“你家為國戰死,唯一的男丁卻落得個落草為寇的結局,這是為什麼呢?”
見到公主再次發問,袁喬恨不得立馬跑下去堵住她的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要是普通百姓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已經在刑部大牢中了。
可是,偏偏一生反骨的,是天子的女兒,是大晉的公主。
這可怎麼辦是好啊!
司馬惔沒有繼續激發人們的怨恨,隻是接着講道理:“魏武行士家制,授予戰士田地,讓其家人屯田,讓兵為國盡忠沒有後顧之憂!”
“為國戰,死後家人官府養之!”
“今天,為國戰死的英烈子弟,被胥吏盤剝家破人亡落草為寇,總有人要讓本就貧苦的百姓活不下去!”
司馬惔親自抽出佩劍,放在安可的脖子上:“你養得肚滿腸肥,就是吸了這些貧苦老百姓的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