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傅,無礙的,隻是路上有些颠簸罷了。”蘇北歌頓了頓,急切問道:“爹爹他……現在如何了?”
老執事歎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憂慮,但随即又寬慰道:“今日的精神見好一些了,楚大夫剛走,你快去看看吧。”
蘇北歌聞言,心中稍安,點了點頭道:“好,我們一起進去。”
“不。”老傅神情嚴肅地說道,“老爺吩咐過,小姐一回來,要立即單獨去見他。”
蘇北歌蓦地愣住,但見老傅眼神堅定,便未再言語,徑自走向書房的門扉。她輕輕推開房門,昏暗的燈光下,蘇澹靜靜地躺在榻上,往昔的硬朗身姿如今被病痛折磨得略顯佝偻,衣袍寬松地挂在他身上。他眼窩微微深陷,膚色透着一絲病态的蒼白,原本稀疏點綴的銀絲,竟然在不到半年的光景中迅速占據了整個鬓角。
蘇北歌的心猛地一緊,她快步走到榻前,跪倒在地,輕聲喚道:“爹爹……”
蘇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目光觸及蘇北歌時,閃過一絲明亮的光芒。他試圖坐起身來,蘇北歌立刻上前扶住了他,讓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小一……你回來了。”蘇澹的聲音有些虛弱,但語氣中卻透露出一絲欣慰。
“是的,爹爹,我回來了。”蘇北歌聽着熟悉的乳名,眼眶微紅,她緊緊地握住蘇澹的手,聲音帶着哽咽,“您怎麼會病得這麼重?大夫怎麼說?”
蘇澹輕輕搖頭,“小一,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爹爹這一生,大風大浪都見過,唯獨放不下你。”
蘇北歌聞言,淚水奪眶而出,“爹爹,您一定會好起來的,女兒還需要您主持大局。”
“爹爹的身體,自己心中是有數的。” 蘇澹嘴角扯出一絲苦笑,伸出手掌,輕輕撫摸着蘇北歌的頭,語氣柔和而深沉:“小一,此次你在永州擔任執事數月,都做了些什麼?”
蘇北歌抹去淚水,回答道:“女兒此番永州,隻做了兩件事——買地和買工。”
蘇澹微微颔首,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蘇北歌穩了穩情緒,緩緩道來:“女兒在永州城外,覓得了一片荒廢的百畝之地,而後以工錢為誘,吸引那些生活在郊野的隸農,教他們耕作,收獲之時再行分利。”
蘇澹聽後,眼中閃過一絲贊許,又問道:“小一,你為何選擇這些隸農,而非城内的農人?”
“爹爹,如今亂世,王室忙于戰事,對奴隸的管束已是大不如前。他們身強力壯,但除官署外鮮有人敢用。如今官署不管,許多隸農失去了工錢,餓死街頭的隸農也越來越多了。”蘇北歌停頓片刻,眼中閃過一絲堅定,“女兒認為,隻要不逃亡,奴隸和自由民一樣,都是可靠的勞動力。況且同樣的工錢,他們做工積極性卻更高。今年秋收,永州的收成預計将比往年多出半倍有餘。”
蘇澹輕輕拍了拍蘇北歌的手背,贊許道:“小一,你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擔當,做得不錯。”
聽到父親的誇獎,蘇北歌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然而,蘇澹卻話鋒一轉,神情變得凝重起來:“不過,你要明白,你此次的成功,乃是因永州一帶官署懈怠,對‘私相易田’之事疏于管理。但在北部,尤其是在王城周邊,規矩森嚴,你此法若是被察覺,隻怕會引來大禍。小一,你年歲尚輕,不知世事險惡,切莫因小失大。須知,在商海中行舟,一步不慎,便會滿盤皆輸。”
蘇北歌垂下眼睑,心中默默思量着父親的話。蘇澹見她低頭沉思,便又緩緩道:“小一,你可知道,我為何讓你去永州曆練?”
蘇北歌點了點頭,雖然父親未曾明說,但她心中已有所猜測。蘇澹看着她,聲音低沉而堅定:“蘇北歌,你是否願意接下這族長之位?”
蘇北歌低垂着眼眸,良久,才輕聲吞吐:“我……認為自己能力尚淺,不足以擔此重任。”
蘇澹微微皺眉,似乎對她的回答并不意外,但依舊追問道:“為何?”
蘇北歌咬了咬唇,未見作答。蘇澹輕歎一聲,他知道女兒的性格,也明白她的顧慮。他緩緩開口,試圖說服她:“小一,你并非孤軍奮戰。你哥哥和于淵,他們都會是你堅實的後盾。”
然而,蘇北歌并未因此動容,她擡起頭,直視着蘇澹,坦誠道:“爹爹,我知您所言非虛。但女兒自知聰明有餘,但行事常顯魯莽。族長之位,責任重大,需得周全細緻。哥哥他,沉穩大氣,能謀善斷,且待人寬厚,深得族人之心。若論族長之位,他無疑是最佳人選。”
“其實,我也曾有過此念,但細細思量,發現我志不在此。若隻是經營些小買賣,自給自足,我或許還能勝任。但家族之大業,非我所能擔當。”蘇北歌聲音雖輕,卻帶着堅定的決心。
蘇澹早已料到女兒會有此回答,此次讓她去永州,也是為了讓她在實踐中确認自己的心意。他輕輕歎了口氣,又問道:“那,小一,你可曾想過以後的道路?”
蘇北歌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氣道:“爹爹,我身上那些異于常人的能力,你自然是知曉的。這些年來,若非情勢所迫,我也一直謹遵您的教誨,盡量不顯露。然而,我始終好奇,為何我會擁有這樣的天賦?想,或許隻有在外面的世界中,我才能找到答案。”
蘇澹微微颔首,眼中透露出深深的憂慮。身懷異能,這在亂世之中無疑是一把雙刃劍。他看向蘇北歌,緩緩道:“小一,爹爹明白。有件事,我想現在必須告訴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