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們疑惑的視線偶爾相交,仿佛在問:為什麼這個小女孩不姓司呢?
好像姓司才是一種正确。
可爺爺還是無聲地妥協了。他沒有反駁她的話,告訴每個人這孩子叫司琰,是他的孫女。
他暫時容許了那個“錯誤”的名字。
陳琰在同齡小孩中已屬聰明。但畢竟還是太小了,腦子轉不過彎來,她不知道司融到底有多少錢,也忘記了司融和她名下的諸多房産。他們永遠都不至于無家可歸。
在陳琰稚嫩的認知裡,所有别人給予的東西都是可以收回去的。
昨天送出去的禮物,第二天就有家長跑到幼兒園裡道歉,将東西要回。
幼兒園的小朋友管這個叫“反悔”,反悔不違反法律。警察沒有把說話不算話的幼兒園惡霸抓進監獄裡,動畫片裡說這叫“法無禁止皆可為”。
隻有錢。
司融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拿走他銀行卡裡的錢,語氣言之鑿鑿。
陳琰一面抹眼淚,一面打開水壺給自己灌了口水。
往常會有好些個阿姨跟在身邊看顧她,看她和住在附近的小朋友們玩。她時常一個人在小區裡晃悠,偶爾不帶人也能沒關系,孩子們家裡的阿姨都互相認識,總會有大人在場。
陳琰鑽了空子,來到目的地,沒見到蔡卓然。她用電話手表給他發消息。
有面熟的孩子邀請她去玩。
陳琰搖搖頭,拒絕了。小女孩家的保姆坐在不遠處,和其他孩子帶來的阿姨唠嗑,沒有注意到這裡。
“我在等其他人。”
“你的其他朋友嗎?你可以把你的朋友也帶來玩,我們等會兒要去騎小馬。”
“不,謝謝你,我今天沒有空去騎馬。”
如是說着,陳琰卻不禁想到小馬。
昨天,她收到了一匹漂亮的小馬,作為生日禮物。小馬有着溫順的棕色眼睛,被人牽着走到她面前,陳琰還給它取了名字。
很快,小馬或許也将不屬于她。
陳琰有些後悔給小馬取了名字。她叫它“曲奇”。
從她給曲奇賦予名字的那一瞬間,他們就好像有了不一樣的鍊接。即便他們沒有相處太久,陳琰喜歡曲奇,勝過房子、還有奶奶說六歲就能和她見面的大遊輪,因為曲奇是那樣生動,還有她起的名字。
陳琰在樹蔭底下,等到了背着小包朝她跑來的身影。
“陳琰,我來了!”
“是的,你來了,帶着一個隻能裝得下兩千塊錢現鈔的小包。”待蔡卓然興沖沖地在她面前站定,陳琰幾乎暈過去。
“我讓你帶的東西呢?!”
蔡卓然擦擦腦門上的汗,伸手在鼓鼓囊囊的小挎包裡摸索,“你别急……這麼重要的事情,我肯定不會忘記的。”
“那些鈔票實在是太重了,我根本背不動。也不能讓保镖叔叔們幫忙,他們會把我們的行蹤洩露出去的,這樣我們倆就要被發現了……”
他一面磨磨唧唧地在根本裝不下多少東西的小包裡尋找,說話也慢慢吞吞。陳琰聽着那些話水一樣從耳朵東邊流到西邊,感覺眼淚也要流下來了。
她的錢。
她寶貴的,沒有人能夠反悔收走的錢。
陳琰“偷渡”至金桔子幼兒園大班的第二條裙子由以為零花錢頗豐的小男孩收入囊中,作為他三歲妹妹的禮物。男同學的轉賬限額比昭昭略高,他不喜歡反反複複轉賬的支付方式,理由是他會忘記。
顧客的想法當然要尊重。陳琰問:“那你想怎麼支付剩下的錢?”
“用紙做的錢。”男同學回答。
陳琰告訴他那叫“現金”。
“唔……我知道,好吧,現金。”他指了指一邊因為腦子轉得慢再度痛失愛裙的蔡卓然,“你的好朋友,他,就住在我隔壁。我可以用繩子吊着籃子,把紙放在籃子裡,丢到他家裡。”
他做了一個抛擲地大動作,差點把自己甩飛出去。
蔡卓然猝然被點了名,不可置信地說:“你知道你家離我家有多遠嗎?”
男孩搖搖頭,“不遠。你小姨都把我吓哭了。”
陳琰腦袋上冒出問号。這兩句話之間看起來毫無邏輯,甚至像對她媽媽的憑空污蔑。
她當然不服氣,輪到蔡卓然充當翻譯官,為她講清了始末:“這件事得從很久之前之前開始說起。小剛當時在花園裡和小狗玩,小姨剛好從他們家門前路過,她聽到狗叫,就往他家看了一眼。她看完以後,狗叫得更厲害了,小剛也哭了。”
陳琰:“……”
語畢,蔡卓然又把臉轉向小剛:“你要是不多吃點菠菜根本就沒辦法把籃子扔到我家。就連石頭也扔不過來。”
藍藍湊到陳琰邊上說:“我知道,蔡卓然說的是那個愛吃菠菜的水手。”
“……我也知道。”
陳琰倒在藍藍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