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之椒點餐時手下留情,沒有刻意刁難主廚。香煎小羊排和番茄肉醬意面端上桌的時候,比預期的開飯點還要早。
孩子不在場,大人可以稍微放縱一些。
陳之椒去櫃子裡取了紅酒,深紅色酒液注入醒酒器,司融終于忍不住出聲:“你有沒有話想對我說?”
飯還沒開始吃呢。
就算有什麼事,至少也得等到酒足飯飽再張口。心裡雖然是這樣打算的,現實中卻是,司融一刻也不想等了。他眼巴巴地盯着陳之椒,一副望眼欲穿的神情。
問的很突然,但恰好在她的預料之内。
“有哦。”
陳之椒将木塞塞回酒瓶,說完這句話之後仍舊不慌不忙,展現了十足的好耐心。
司融忍住沒催。
但又不是完全沒催促。他雖然嘴巴閉得緊緊的,可心裡在想什麼卻近乎坦誠的全都寫在臉上了。
陳之椒揭曉答案,變戲法似的抓來一個小盒子,“送給你的小禮物。”
她得意的等待着司融的反應。
司融看到禮物盒的表情很古怪。
古怪的意思不是指他看上去不開心,而是他的開心之中似乎混雜了一點别的情緒,眨眼間的變化很短暫,快的像是恍惚間的一個錯覺。
“本來還想留着當驚喜的,誰叫你眼睛太尖了,根本瞞不住。”陳之椒道。
“今天出門就是為了去買這個嗎?”
“很聰明。”
領帶夾,鑲鑽,兼具了美觀和實用。
“隻有這個嗎?”
有那麼一瞬間,陳之椒以為司融發現了什麼——比如那個不應該出現在此刻的鑽戒。她甚至開始恐懼戒指這種東西,它永遠出現得不合時宜,帶來令人不安的失控感。
“謝謝,我很喜歡。”司融說。
但他的語氣聽起來卻比因為見到的不是戒指而覺得失望還要壞。
再遲鈍的人也能感受到他的口不對心。陳之椒沒想通自己是哪裡露了陷。
想到瞞着司融的事情還不少,頓時覺得連自首都不知道該從哪兒開始,她愈發心虛。
司融不笑了,他平複了一下心情,盡量平靜地說:“先吃飯吧。”
菜色雖然簡單,但也付出了心力,涼了的口感肯定不比剛出鍋。他預計到之後有一場架必須要和陳之椒吵,在此之前倆人最好先填飽肚子。
“那個……司融。”
陳之椒試探着喊他,下一秒就被打斷。
司融就回了她兩個字:“吃飯。”
他甯願她表現得理直氣壯一點。司融邊低頭吃飯,邊在心裡羅列罪名。
陳之椒瞞了他很多事情。
他沒有試着去探聽。司融始終認為如果有什麼是他必須知道的,那麼陳之椒一定會告訴他,除此之外,他根本沒有必要在瑣碎的角落裡耗費太多的心力。
但這段時間,他不得不反思自己。
陳之椒和兔子合謀,早就拟定了離開這個世界的時間,但卻誰也沒有告訴。
連同他。
和她來自同樣一個地方的,經曆過無數事情的他。
難道他們之間的感情對陳之椒而言遠遠不及在他心裡那麼重要,還是他擁有的自始至終隻是一份用來消磨時間的淺薄喜歡?他已經不值得被納入她的未來之中了麼?
他忍到了能忍的極限。
今日廚藝正常發揮,司融胃口不佳,盤子裡隻空了一半。待到陳之椒也放下餐具,他才開口。
“為什麼連要走的事情,都不和我講一聲?”
司融感覺自己的心在被一點一點敲碎。
他當然可以選擇假裝不知道,一直假裝到最後一刻,在陳之椒像抛下一個包袱一樣把他甩掉之前,他至少還能夠擁有一點愚蠢的體面。
可他沒辦法。
沒有陳之椒的未來太難想象了。如果不問清楚,不明不白地留在這裡,他會像沒有陽光照耀的植物一樣枯萎。
“你就打算這樣,連招呼都不打,就把我一個人丢在這個鬼地方嗎?”
本來是很心平氣和的語氣。時至今日,他仍然沒有修煉到家,能夠在一切堪稱天崩地裂的時刻保持絕對的冷靜,說出的話越來越趨近于控訴和質問。
陳之椒有些愕然地看向他:“你知道這件事情多久了?”
“你别管這個!”司融受不了一丁點兒顧左右而言他,他隻要答案,厲聲道,“回答我!”
他用力地拍了一下桌面。動靜很大,陳之椒有些擔心他會不會把手震麻。
隔着一張餐桌對話簡直像劍拔弩張的談判。她站起來,走到司融旁邊握住他的手。司融甩了一下,沒甩開,但陳之椒慢慢放了手。
“那我現在問你。司融,你願意和我一起回去嗎?把陳琰一個人留在這裡。”陳之椒說,“就算隻有她一個人在這兒,陳琰也會得到很好的照料。她還有奶奶、爺爺……以及最重要的,她有這輩子怎麼花都花不完的錢。我留給她的存款,司商給她的股份……”
“她會過的很好的。”
“你要和我走嗎,司融?”
…………
門外毫無預兆地爆發一聲震天巨響,哈特被吓得跳了起來。
相隔距離不過數十米,哈特能夠感受到陳之椒激蕩的情緒正在不受控制地四處亂竄。她深受其害,竟也跟着生出一股想要去拳擊館發洩一通,又或是抱着同體型玩偶猛踹對方臉的沖動。
餐廳大概是吵起來了。
哈特和自動喂食機面面相觑,心中默念平心靜氣,不要被外物所影響……
所以他們究竟在吵什麼?
争吵沒有持續太久。門外的動靜很快平息,哈特數着時間,料想無論外面的情景是什麼樣的,幾個小時之後都會迎來同一個結局。
除非……
沒有除非。
如果司融能夠狠下心把陳琰一個人留在這兒,那他就不是司融了。
如哈特所料,司融确實沒得選。
他說不出話,趴在陳之椒懷裡哭泣,陳之椒用力攏住了他,可他依舊沒有辦法從這麼大的力道裡收獲哪怕一丁點兒安全感。他知道陳之椒說的是真的……就算她提前告訴他,結果也不會有任何改變,隻是将她離開之前的痛苦無限地拉長。
“為什麼陳琰不能和我們一起走呢?”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