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星剛張口準備斥責,出了個音兒就被鎮住了,緊急拐彎:“……胡說什麼!”
時錦也豁然起身,滿頭珠翠搖晃,打在她的臉上,有些疼痛。她換上了繁瑣的婚服,隻差披上華麗的外袍,然而她站起來後,沉重的鳳冠之上珠玉碰撞叮當作響,莫名顯得她身形單薄,似乎有些頭重腳輕。
她臉色一下子蒼白起來,眼神透着迷茫,不可置信道:“你……你沒騙我吧?”
來人微微擡頭,露出一向欲哭的臉,臉上的每一條紋路都皺了起來,滿是無奈和恐懼:“小的哪敢用這騙您啊!”
晨星皺了皺眉,看清他的臉之後,将即将出口的話咽了下去,轉而安撫時錦道:“姑娘,您别心急,這麼大的事不可能就隻有一個人來報信,您和我留在這裡,等待消息,我……”
“怎能不急!”時錦眼中溢出了淚水,氣得狠狠一抹臉:“這一定是有什麼誤會,阿姐怎麼會做這種事呢?我不信,我要去看看!”
晨星想說這也許未必是真的,時柔就算再不想她出嫁,也不至于動手殺人,但出于某種考慮,她咽了下去。
時錦不願聽她多說,急匆匆繞開報信的人就要出去,沒走幾步就被搖晃的珠玉打得臉頰生疼。平時最為華麗高貴的飾品成了最大的拖累,時錦一急,直接就地一個個拔下所有簪子,腿剛一邁,就又停下,擡手卸掉鳳冠,看也不看就往邊上一甩。
晨星驚呼:“姑娘!”
鳳冠與發髻相連,毫無技巧地粗暴拔下,不知要拔掉多少頭發。
真疼!
時錦揉着頭頂呲牙咧嘴的,白嫩嫩的臉都皺成了一團。她一向嬌生慣養,連遠路都沒有走過,更别提如此疼痛,火辣辣的灼燒刺痛感讓她懵在原地,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
晨星踉踉跄跄撲到時錦身邊,捧起垂落的長發,一陣心疼:“您急什麼啊!我叫人給您傳轎來……”
時錦用力揉了揉腦後,急急道:“那你還不快去!我現在就要見到他們!快!”
*
時錦在聖祠山前停下,這裡是禁區,卻是時柔長久居住之地。
她先是被人擡轎護送到傳送陣附近,實在等不及,就甩開其他人自己先跑了,等到了才開始傻眼——她爬不動山。
但是傳送陣需要緩沖時間,時錦等不了那麼久,咬咬牙提腿就走。在漫長的上山途中,她一邊汗如雨下,一邊眼前發黑地思考一個問題: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出門時,侍從們的表情都很怪異,各族代表也隻出現了幾個,都是一副欲言又止,想勸她又不敢的樣子。
時錦知道,時柔殺了她的未婚夫的事,很可能是真的了。
但是為什麼呢?
這時她才有時間後知後覺地難過起來,汗水和眼淚一起往下流,她攥起袖子一邊擦一邊走,胸口堵了一口氣,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害怕。過度的疲憊和緊張讓她喉嚨發緊,陣陣刺痛,她不由得‘嗷’一聲大哭起來。
她哭得抽抽噎噎,還不忘接着走,嘴裡嘀嘀咕咕說着聽不清的話,很快就徹底喘不上氣了。
如果時柔真的殺了她的未婚夫,她要怎麼辦?
她最愛的姐姐,和一直溫柔陪伴她的好朋友,以後的丈夫,要怎麼選?
時錦越想越難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整個人都發軟,歪歪扭扭地上了山頂。這是座小山,頂端隻有一座祠堂,一出門沒幾步就是懸崖。她往邊上望一眼,腿一軟,頭都發暈。
但她一路都很順利,沒有遇到什麼人阻攔,也沒有迷路受傷,時錦貼着山壁走,忽然聽到一聲怒喝:“時柔!你到底想怎麼樣!”
時錦腦袋叮得一聲,瞬間清醒了。她興奮不已,撐着最後一口氣跑到小路盡頭,一眼就看到了背對自己的族長,和垂眸站在懸崖邊上的時柔。
時柔一身燦金色長袍,長發披散,在狂風中亂舞。她握着一把染血的長劍,擡眼看見時錦,忽然笑了。
她擡起手,劍尖對準族長,鋒銳的劍刃還在滴落鮮血,她眯起眼睛高傲道:“你說我想怎麼樣?要你站起來,不要做跪下求饒的軟骨頭,可滿意?”
族長呼吸一滞,顯然氣得不輕:“你放肆!你這不知感恩的……”
時柔卻不聽他說,她看向還沒緩過氣來的時錦,略一挑眉,神采飛揚,完全不像過往沉默冷清的模樣。她将長劍随手一扔,擡手指向時錦,冷聲道:“時錦!你如今這副模樣,誰都對不起。”
“你若想對得起你自己,就去成為龍!”
她低下頭,又喃喃幾句什麼,在族長和時錦震驚的眼神中,轉過身去,面對懸崖。
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