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葉恰恰來說,冰冷的冰面是他習以為常的家,華美的舞步和汗水造就了他如今被人贊歎的演出。
他和他的搭檔其實說不上熟悉,隻是偶爾在冰場訓練的時候碰見了會相對點頭,然後在冰場上各自遊走。
但是默契如同天成,他們在冰上的演出從來都是如影随形,如同這項運動的名字一樣,如同一對雙生子,獲得全場最高的榮耀。
許漢雲,母親懷孕八個月的時候,由于嫉妒還是别的什麼,讓其早産生下了許漢雲,住了兩個多月的保溫箱,因此父母方便點及最終給他取了這個名字,希望他未來像牛一樣健壯。
葉恰恰知道的也就點到為止,他們知曉對方與自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所以隻需要在冰場上盡情揮灑汗水即可。你是我唯一認可的搭檔。
“雙子滑是一個在訓練過程中也會有着極高傷殘概率的冰上運動。”難得見到來自同一個世界的雙子滑選手,葉恰恰帶他在周圍找了一家安全的飯店給他介紹這項運動,話語間親昵而又緩慢。
“我在國家網上搜索的時候,沒有聽說過這項運動?”丁潇潇用力咽下口中的湯包子,眼神疑惑的問道。
雙子滑的要求一向苛刻,參與規則就是雙子之間必須是同性,按照那名從未露過面的審判長說法“連這點都做不到的話,你們去玩冰舞好了,沒法複刻的雙子叫什麼雙人滑。”
當時葉恰恰看着周圍來自各國的選手,不少人臉上帶着憤怒和不解,卻都沉默不語,沒有人質疑這個決定。
在那天之後,他得知有幾對雙人滑搭檔退出了比賽。
“因為奧林匹克運動中,展示的是和平,但是雙子滑的傷殘傷退概率在60%以上,甚至有過死亡案例。”前仆後繼來參加雙子滑的選手們從來不是為了自己,為了這項運動,隻是單單為了他的獎勵。
“……不可以退出嗎?”丁潇潇拿着筷子躊躇着,用帶着祈求的目光看向坐在對面的學長,希望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複,她需要以此來堅定自己的信念。
“可以,什麼時候退出都可以。”可惜即使對此不忍,葉恰恰還是說出了實話。
雙子滑從來不缺選手,因為他帶來的榮耀無法複刻。
“學長,可以跟我說說你的故事嗎?”這個沒有其他人的包廂裡,丁潇潇看着對面學長平靜的眼神,似乎能夠接受她所有的選擇,突然迫切的想要抓住些什麼,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話已經出口了,看着葉學長臉上怔愣的表情,不由得感到了深深的後悔。
“要說有關于雙子滑的故事的話,那麼還得從我小時候說起。”葉恰恰并不覺得這有什麼冒犯的,他對丁潇潇心中做出的選擇表示了尊敬,帶着回憶的表情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葉恰恰的家裡并不富裕,卻也算得上是一個中産家庭,父母自由戀愛結婚,在婚後一年生下了葉哈哈和葉恰恰這對雙胞胎。
父母對待自己的孩子總是充滿着愛意,哪怕長相一緻,性格差不多的雙胞胎在上學之後逐漸出現了差異。
葉哈哈的成績不好,或者說隻是單純的比不過葉恰恰,由于經常被揪去補課,缺了不少體育課,連帶着身體也并不如葉恰恰好,每逢換季的時候就會出現大病小病。
一個更加病弱的孩子,哪怕兩個兒子同樣的貼心,甚至葉恰恰還帶回來過不少的榮耀,但對于大兒子病弱的印象還是深深的刻在了父母兩人心中。
從記事起,葉恰恰就對家中父母的态度感到迷惑,而這種對待生病态度上的差異在成長過程中變得逐漸明顯,哪怕四個人誰都不想要這種逐漸偏袒的态度,都在盡力糾正這段似乎變得畸形的關系。
為了兩個孩子的健康着想,父親帶着兩個孩子上了冰場,報了一個長期的基礎班,也算是把孩子托付在了那裡,等到下班下課的時候再接回來。
對于冰面的懼怕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葉恰恰其實已經記不清到底是什麼時候了。曾經最喜愛的冰面和哥哥在上面盡情玩耍的回憶都被一層紅色覆蓋,明明是被老師誇贊和哥哥一樣有天賦的孩子卻突然連冰面都不敢上去,站也站不穩。
葉哈哈和葉恰恰的基礎都很好,老師試圖對葉恰恰的态度進行糾正,卻在看見他一次又一次的在冰上狼狽摔倒的時候失去了對孩子的信心。他還有别的孩子要帶,不可能把所有精力投到這一個孩子上。
于是開始了漫長的,看着哥哥在冰場内接受老師的訓練,跳躍,滑行,和其他孩子嬉笑打鬧,因為優秀的練習進度得到老師的誇獎,而對于他卻隻剩下了歎息。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丁潇潇被這個故事吸引住了,不由得追問這個故事中被含糊帶過的地方。
葉恰恰微笑的看着他,讓丁潇潇的心裡有些忐忑不安,卻還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就在她準備開口的時候,葉恰恰講了下去。
“你在剛剛來到冰場的時候也看見過那一片冰雪吧?”每一輪國運比賽的招新都會在國運比賽的賽場上,新的選手被吸納進去,成為坐在觀衆席上的觀衆,為台上的精彩表演喝彩。
“你是說,我記得你說過雙子滑比賽有過失誤。”丁潇潇明白過來了,眼神中帶着恍然和恍惚:“你年幼時進入的那場比賽是牙加選手在跳躍之後意外摔倒,然後被同伴車過的那一場。”
那是第一次在雙子滑比賽場地上見血。雅佳選手的頭顱咕噜咕噜的滾落到一邊,臉上還帶着迷茫驚恐的表情。他的搭檔在濕潤粘稠的血液指導下撞到了旁邊的擋闆上,摔出了比賽場地。
全場觀衆都在一片嘩然,還有人在尖叫,在辱罵,在混亂的現場中沒有人注意到在預備選手中還有那麼小的朋友,直面了這一現場,對花滑的熱愛變成了恐懼。
“那是我到五歲前都在做的噩夢。”噩夢裡全是血,是失去的頭顱對上他的眼睛,在詢問,在哀求,在質問。
“我媽媽想過帶我去看心理醫生,但是你是知道的,事關那個地方,我什麼也說不出來。”這是一場隐于人下的比賽,所有人都被封住了嘴巴。
“那後來呢?”丁潇潇覺得自己不該再問下去,但是看着葉恰恰鼓勵的眼神,她問到。
葉哈哈又一次生病了,這一次病的情況很嚴重,每天都咳的撕心裂肺,祝願的每一天都感覺在離死神更近一步。
父母堅持不住了,賣掉了在老家的一切,帶着兩個兒子上北京求醫,在北京落戶的舅舅接待了這一家子,幫助他們在北京安家。
葉恰恰每天自己上學,磕磕絆絆的跟着比家鄉走的更快的學習進度,葉哈哈幾乎在醫院裡安了家。
幸運的是,就像是老天給予的優待,他的病好起來了,面色也一天比一天的紅潤,家裡所有人都在為他高興。
葉哈哈喜歡上了花滑,纏着父親要繼續學下去。對于孩子遭過的大難心疼不已的父母自然是說好。
之後的一切,在葉恰恰看來就像一篇爽文一樣。
“你應該在花樣滑冰的賽場上聽說過葉哈哈,這個名字。”被俱樂部的教練看中,帶在手下訓練,去參加比賽拿到了金牌,被省隊看上,他的身高以及這副身體的潛力都極佳,為省隊拿到了更多的獎牌,參加a級賽事,拿到了很不錯的成就。
“學長,你居然是跳級嗎?”丁潇潇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身材高大的青年,在他笑着點頭之後,嘴巴張的可以塞下一個鴨蛋。
青年組早早進入成年組的葉哈哈,是花樣滑冰男子單人滑在北京冬奧賽季的奪牌點。今年隻有16歲。
“嗯。”葉哈哈已經幾乎不待在家裡了,在保證成績的情況下,一直都待在國家隊訓練。他跳級的事情稍微使了一點技巧,借助賽場的蒙蔽,父母直到今年主動探尋才知道他已經大二了。
父母對他一向比對葉哈哈放心,所幸他在賽場上還沒受過如此嚴重的傷,倒也不至于出現無法和家裡對話的情況。
丁潇潇還想再問一下去,但是放在桌子上的一個手機響了起來,陌生的鈴聲讓丁潇潇反應了一下,才注意到這是葉恰恰定的鬧鐘,一米7幾的青少年皺着眉頭看了一下時間,才朝她不好意思的解釋自己要回去訓練了。
互相又客氣了幾句,兩個人在餐館分開。
于是之後的事情丁潇潇最後也沒有問出來。
“今天去看今年來的那個小丫頭了?”許漢雲已經練了有一個小時了,正坐在旁邊休息,擦着身上淌出來的汗,看見打開門才走進訓練場的葉恰恰,挑眉笑道。
“嗯,也許還要再滑兩年。”葉恰恰看着浮空屏幕上顯示的任務條順手劃開,歎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