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敲門的聲音有些急促,姜語棠轉頭看了一眼,心中不免一驚。
這不禁又讓她從記憶中拽出了王家宅院裡遇到的事情,拍門聲一下接着一下,卻沒有喊人的聲音。姜語棠心中生出怯意,手指緊緊扣着碗,她想開口詢問,又害怕是王家的人來找她報仇。如此情急之下,她竟不自然地回頭看向了宴秋。
“誰?”
姜語棠剛做好心理建設,準備開口向宴秋求助,宴秋卻提前開了口。這聲詢問不高不低,聽不出太多情緒,頗有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冷漠意味。
“是宴秋嗎?”門外傳來一個滄桑的聲音,是蔥餅婆婆,緊接着二人在院子裡就聽到了婆婆刻意壓低的聲線:“是我呀,你表姐在家嗎?”
原本聽到蔥餅婆婆的聲音時,姜語棠還是松了口氣的,可婆婆第二句話蹦出來的時候,她霎時間尴尬地低下了頭,腳趾都在鞋子裡蜷縮抓地。
“我,我在呢,來了。”她不敢擡頭再看宴秋第二眼,直接放下碗勺轉身跑去開門,絲毫沒有察覺到坐在她對面的宴秋此刻嘴角已經勾起一個玩味的笑。
“今天,今天不去出攤了。”門一開,婆婆有些氣喘籲籲拉住姜語棠的手腕,明顯能看出她過來找姜語棠時應該走的很急。
第一句話說完,蔥餅婆婆緩了緩換了口氣,四下看了幾眼,好像是在防着什麼人似的,又壓低聲音說到:“你聽說了沒?這王家宅院昨天夜裡出事了,府衙的人正查着呢!凡是從前跟他家有過節的,都過去看熱鬧了。這官老爺和王三兒的關系不一般,到時候還不知道抓誰去定罪呢!你要不要也去瞧瞧?”
姜語棠心想:宅院着火有什麼好看的?如今天熱了,确實容易失火,怎麼也不至于連府衙的人都驚動吧?再說了,去王家宅院看熱鬧?這不是上趕着送自己進狼窩嗎?那個地方,她這輩子别說去了,就是靠近都不願意。
于是,她蹙着眉搖了搖頭表示拒絕:“我,我就不去了吧,說出來,不怕您笑話,您也知道的,我一個寡婦本就艱難,而那王家的人又......”說着,姜語棠擡手掩住鼻息,表現出一副頗有滿腹委屈無處訴說之意。
姜語棠從小跟着父母接觸過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外加上在舅舅家那段寄人籬下的日子,因此,她很會察言觀色和模仿那一套。如今,她雖無依無靠軟弱好欺,卻也有一套自己的應對方式。比如現在這樣,每每有她不想接的話頭或是不好意思直接拒絕的事情,她就會搬出“寡婦門前是非多”那一套開始演戲,從而博得一些同情,好順理成章的将事情搪塞過去。
可蔥餅婆婆是與她在這街上打交道最深的人,她還沒說到後面的詞兒,婆婆就打斷了她的表演,隻道:“哎呀,你還不知道啊?那王家昨天夜裡起了三場火,一場比一場燒的兇猛,王家如今啊,已經沒人啦!”說到最後婆婆的聲音越來越低。
“沒人了?”姜語棠有些難以置信,外加上聽到王家起了三場火,她更是一頭霧水。畢竟她逃離的時候看得清清楚楚,分明就是兩場火,且都有人去救了,于是她試探性的問道:“沒人了意思是?”
“哎呀!”蔥餅婆婆都有些恨鐵不成鋼了:“就是,全部都燒死了!一個不剩,沒人啦!”
随後,她又靠近姜語棠,用一隻手做出遮擋狀,神神秘秘地低聲說道:“街上的人都在傳,說這事兒要麼是買兇尋仇,要麼就是老天有眼,這家人壞事做盡,糟了天譴。”
全都......死了?燒死了?姜語棠着實被這消息吓愣了,一夜之間整個宅子的人都被活活燒死,這得是多的火,多大的仇。她皺着眉頭琢磨:這王家人平日裡橫行霸道,欺男霸女,結下了不少仇怨。若真是不知不覺中得罪了哪個心狠又不好惹的主,被人家尋仇也不是沒可能,隻是這滅門的尋仇手段也太陰狠了。
剛想到這裡,姜語棠的臉色卻又在一瞬間變得十分難看。她想到自己能從王家宅院逃出來,一定程度上是虧了那燒起來的第一場火,若非如此,自己恐怕早已經生不如死了。
霎那間,剛才那點覺得尋仇手段陰狠的憐憫之心瞬間煙消雲散,同時又引出了在王家宅院裡那揮之不去的惡心感覺。
姜語棠輕咳一聲,輕言細語道:“算了,婆婆,我還是不去了吧,我沒見過什麼大場面,光聽着你說就感覺怪滲人的。”說着,她又擡手皺着眉掩了掩鼻息:“而且我今日身子實在有些不爽,辛苦你跑一趟來叫我,不如這樣,改日,改日等我好了,我好好做些糖水和果幹蜜餞給你,你到時候再給我講講這府衙到底怎麼說?”
蔥餅婆婆本就是心急去圍觀瞧熱鬧,眼下雖明白姜語棠的身體不适是推辭,但也默認了她提出的改日再聊,于是隻點點頭,草草打完招呼就奔着王家宅院去了。
關了門,姜語棠的腦子就像是被掏空一般,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石桌前坐下的。直到手中盛有雞蛋羹的湯匙被宴秋自己的勺子敲打了一下,她才回過神來。
“冷了,就别吃了吧。”宴秋放下勺子後,起身說道。
“哦。”姜語棠嘴上回應着放下碗,眼神卻聚焦在了宴秋離開時的腳印上,他每走一步,院子裡的石子路上都會留下淺淺的痕迹。
她常年與竈台打交道,劈柴生火之事更是從小就熟練。因此,她看着那淺淺的印記,一眼就認出來,那絕不是什麼髒泥巴之類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