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暮春,岸邊的垂柳輕輕地在水面上滌蕩,泛起陣陣漣漪。河岸邊鋪就了青石闆,方便附近人家洗菜、洗衣裳。
岑嫣将衣裳搓洗過後,放入水裡過一遍,才開始用棒槌敲打衣裳,青石闆一陣一陣地晃蕩。
此刻的她,雖然在幹着活計,思緒卻飄遠了。
她來投奔舅父也有兩年了,如今的她已然十四歲,舅母早看她不順眼,說她吃的多。
為此,她每頓飯隻吃個半飽,生怕多吃一點,就挨了舅母的罵。
本以為這日子就這樣熬将過去,她能夠長大些,嫁出去就好了。
沒想到前些日子,在學堂讀書的表哥摔傷了腿,在家将養。
她在給表哥送湯藥時,表哥似是對她起了心思,對她動手動腳的。
好人家的女兒,誰是婚前就跟男人拉扯的呢?
她遇到這等事情,自是要激烈反抗。這時,舅父和舅母恰好回家,看到表哥拉扯她......
舅母說她不規矩,小小年紀就學着一些狐媚手段勾引男人,就連表哥也開始反咬一口,說是她主動勾引,還說是她克得表哥摔傷了腿,她百口莫辯。
舅母說她命硬,妨到舅父一家,所以舅父才屢試不中,表哥才傷了腿...總之,一切不好的事情都是她克的。
好在,舅父是個明白人,知道自家妻兒是個什麼樣子。
隻是,舅父夾在中間也難做,還同舅母大吵了一架,舅父被撓花了臉,連門都不敢出,這兩日友人叫他,他也推脫不去。
她知道自己是個累贅,到哪都不讨喜,若是她父母還在......
岑嫣苦笑,若是沒有戰亂,她也不必寄人籬下,此時的她,定然還是大家小姐,環繞父母膝下,十指不沾陽春水。
想到這裡,她擡起手看了一眼,雙手凍的通紅,上面有幾道疤痕,有一道疤痕還是昨日砍柴的時候不小心,新添的傷。
就在這時,身後一道尖利的聲音響起。
“我道你幹嘛去了,原來是在這偷懶呢,洗個衣裳磨磨蹭蹭。怎麼,你是等着讓我做好飯伺候你呢?”
說話的這人正是岑嫣的舅母劉秀,此時她正瞪着岑嫣。
岑嫣驚恐萬分,回道:“舅母,我這就洗好,馬上回家。”
說着,她加快了手上的動作,中途還不小心捶到自己的手,痛的她眼淚立馬就落下了一大滴。
她顧不得哭,快速将衣裳洗幹淨回了家。
等她到家了才知家裡來了客人,那婦人長着一張圓臉,看着極有福氣的模樣,臉上還抹了許多香粉口脂,讓人看了眼前一亮。
隻是,那婦人的眼睛總是滴溜溜地打量她,讓她覺得極其不舒服。
不過,她要去廚房做午飯,也顧不得那許多,專心做起自己的事情來。
“把這肉做了,拿來炒白菜,再用雞蛋和枸杞尖打個湯。”說話間,舅母劉秀就将雞蛋放在簍子裡。
“哎。”岑嫣乖巧應了。
杜婉甯走到門框邊,見母親走遠了,才扭頭對着岑嫣道:“阿姐,我同你說,那餘婆子是來給你說親事的。”
岑嫣聞言,面色有些難看,她揪了揪衣角,到底沒說什麼,隻是那眼角似乎蓄着淚。
餘婆子是這附近有名的媒婆,她做媒做的好,附近的人都極喜歡找她做媒。她從前隻是聽說過,沒想到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見了對方。
劉秀這邊則是一臉喜色地招待起餘婆子,就連尋常時候不舍得吃的糕點也拿了出來。
餘婆子先是對着廚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對着劉秀道:“你這外甥女倒是能幹。”
“可不嘛,家裡的活計都是她在料理,若不是家裡困難,我也不會現在就給她說親。”說着,劉秀拿出腋下的帕子擦了擦眼角。
餘婆子了然,她從前也聽說過一些杜家的事,如今有了機會,可不就得仔細問問。
“聽說這姑娘還識字呢?”餘婆子抓起旁邊的點心就往嘴裡塞,可把劉秀看的肉疼。
“可不嘛,我那外甥女的母家,以前也是富貴人家,隻是因着戰亂,家裡死的死逃的逃,最後竟隻剩她一個投奔到咱們這。”
原來的岑家,雖是世家旁支,但家族的底蘊和教養可是不差的,岑嫣若不是遇上了戰亂,家财也盡數丢失,等她跑到舅家之時,已然是隻剩下一口氣在了。
原來是個父母雙亡的,餘婆子幹笑,現在的人說親,可是都存着忌諱,這姑娘命硬,再說了,這閨女若是嫁了人,恐怕沒什麼嫁妝。
這門親可不好做!
“我先跟你說好,她這條件可找不到什麼好的親事!”
劉秀有些尴尬,随後深明大義道:“隻要能踏實過日子的就成,也不拘是哪裡的,城裡鄉下都成。”若是能早些甩掉這個拖油瓶,她還能剩下些飯錢,劉秀如是想。
說着,劉秀又用手比了個數:“聘禮我隻要二兩銀子,到時候給你兩百文。”
沒嫁妝,還要二兩銀子,這要求算是有些高的了,餘婆子到底還是應下了,腦子裡想着符合條件的人家。
能在城裡住,大都條件不差,城裡娶媳婦,自然是不要岑嫣這般的,隻看附近幾個鄉鎮有沒有了。
她給人做媒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自然知道這劉秀不待見外甥女,隻她到底是個外人,到時候拿了謝媒錢就沒她什麼事了。
吃過午飯,餘婆子便離開。
岑嫣心中愁緒萬千,難道自己就要被安排命運了麼,她想去找舅舅探問,隻最終還是沒去。
無他,這麼大的事情,舅舅又不是不知道這回事,他們一家人還同餘婆子吃過飯,舅舅怎麼會不知呢?隻是裝聾作啞罷了,想着自己到底也是叨擾舅家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