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聳的雲杉在柔雲派後山連綿成片,濃密的枝桠在空中交錯,古靈精怪地将正午的陽光割出各種形狀。
戚明雪藏在一棵粗大的雲杉後面,手裡拿着一枝桃花,有些緊張地來回踱了幾步,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從樹後小心翼翼探出頭,果然見到一道修長的身影從遠處向這邊走來。
她隻瞧了一眼,臉便有些發紅,趕忙縮了回去。
呼吸驟然變得有些局促,戚明雪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這身白衣是前幾日派明月下山新裁的,既得體又飄逸,裁縫得知這身衣服是為見“未婚夫”而訂做後,還貼心地在腰封上補充了兩條長長的流蘇,以便使春心萌動的姑娘顯得更輕盈靈動。
當然,“未婚夫”什麼是不存在的,“春心萌動的姑娘”更是裁縫大嬸的憑空想象,實際上有的隻是暗戀七年不敢開口的啞巴美人。
啞巴美人飛速掏出不常用的小銅鏡照了照,确認了自己現在衣着整齊、發髻不亂,從頭到腳無可挑剔。
——小公子,我在這後山迷了路,能不能領我出去?
台詞也準備妥當了。
對了,手裡的桃花也是明月下山買的,這個季節沒有桃花,這枝紅豔豔的桃花是紙糊的,待會兒可千萬不能被他看出來。
她柔雲派戚明雪戚女俠,在全派是受人敬仰的大師伯,一向不苟言笑、冷傲孤高,與丫鬟兩個人在後山清修七年,不問世事,連掌門見了她都得恭敬地喊一聲“師姐”。
可是她今日不要做大師伯,七年了,隻和他說這一次話,是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後一次,絕對不能給他留一個嚴肅冰冷的印象。
這時,遠處那人的腳步聲已經漸漸近了,戚明雪深吸一口氣,用力把常年繃緊的嘴角向上提了提,終于鼓足攢了七年的勇氣,從雲杉樹後邁了出去。
長眉秀目、身形高挑的少年赫然撞入眼簾,隻是這少年雖然相貌俊美,身上的衣服卻破破爛爛,成片的補丁聲勢浩大地占領了袖子和衣襟,背上還背着一捆巨大的柴禾。
一個漂亮姑娘冷不丁出現在他眼前,李延竹眼中頓時帶了幾分訝異,這姑娘白衣飄飄,雪膚花貌,烏黑的頭發用一支潔白的象牙簪挽起來,站在蒼翠的林中,竟仿佛從仙境走出來一般,李延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欲言又止。
不過看了幾眼,他就很有自知之明地收回了目光,隻是禮貌性地向姑娘點點頭,就背着柴禾繼續向前走去。
戚明雪滿懷期待地帶上笑、走出來、深呼吸一口剛準備說話,對方就眼睛也不眨地過去了,除了敷衍地點了下頭,隻帶起一陣小涼風,冷飕飕刮在了戚明雪心口上。
出師不利,戚明雪保持着有些僵硬的微笑,心裡拼命給自己打氣,告訴自己好不容易策劃的見面不能就這麼被結束了,按住砰砰跳的心髒,提起衣擺,加快腳步跟了過去。
“小公子,你是在這後山打柴的麼?”話一出口,戚明雪就覺得自己說了句失敗至極的開場白——那麼大一捆柴都背在他身上了,還有比這更明顯的沒話找話嗎?
不過李延竹倒是不以為意,扭頭看了一眼跟過來的姑娘,莫名其妙被仙女一樣的大姑娘搭讪,他雖然不知道這仙女是哪來的,不過總歸心情不錯,便笑了笑說道:“是啊。”
說完,他看着戚明雪的衣服,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忍住了沒說。
戚明雪感受到他的欲言又止,有些奇怪——自己剛才明明仔細檢查過了,什麼問題也沒有啊。
李延竹大概是看懂了她的疑惑,終于有些尴尬地指指她手裡的桃花,道:“姑娘,别總拿着這假桃花了,褪色太厲害。”
戚明雪笑容凝固了一下,随後有些僵硬地低頭,果然,那枝紅豔豔的桃花豪爽地把顔色分享給了衣領,她剛剛隻是不小心把花在衣服上蹭了幾下,領口上已經畫上了一串羞答答的桃花印。
這是今天第二次打擊了。
明豔的桃花霎時好像變成了烙鐵,戚明雪拼命維持微笑不變,迅雷不及掩耳地扔掉了拖後腿的桃花。
沒關系,再一再二不再三,接下來不會再出什麼岔子了,她已經提前把明月支出去,這後山平時人就不多,況且這時候弟子們都在練功,絕不會有人闖過來。
萬事俱備,天時地利……然而戚明雪看着少年那雙神采奕奕的眼睛,覺得自己可能忘詞了。
“小公子,”戚明雪心跳得轟隆作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隻好硬着頭皮豁出去,“我在這後山迷了路,能不能帶我喜歡你……”
完了,怎麼還把真心話說出來了。
戚明雪差點一口血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