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竹隔三岔五還能一激靈想起自己的逃犯身份,這次決定快點趕路,拎着小朋友時不時就是一陣飛奔,太陽剛來得及露出個笑臉,倆人就到了離王莊最近的鎮子裡。
這鎮子不算很大,但卻相當熱鬧,大清早的街上就已經有不少行人。倆人經過一家賣早點的鋪子就走不動路了,李延竹揣着搶來的銅闆,二話不說請小朋友吃了個飽,權當給沒睡好的孩子壓驚。
來到白事鋪子的時候,李延竹手裡還拿着半個燒餅在啃,夥計見他在一屋子紙人紙馬香燭冥錢中間還能吃得這麼香,趴在櫃台上探出頭,“怎麼,是同行嗎老兄?”
李延竹東看西看看了一圈,咽下最後一口餅,正遺憾還差碗豆漿,聽了夥計的話,哈哈一笑,湊過去低聲道:“那不敢當,不過也算是跟棺材裡的打過點交道。”昨晚就打過交道。
夥計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李延竹也不知道他懂了什麼,不打算繼續廢話,問道:“店裡能不能抽空去王莊,停靈的時候棺起了火,現在得補一補。”
正說着,一個挺着肚子的中年男人從後面的隔間裡走出來,徑直過來揪住小夥計的耳朵,吼聲震耳欲聾:“你他媽又給我閨女送東西了?就你還想當我女婿,配得上我閨女嗎?你小子不想幹趁早滾蛋!”
夥計耳朵被揪得通紅,臉也跟着紅了一片,不住求饒,胖東家又罵了幾聲才放開他,轉頭看向旁邊大眼瞪小眼的李延竹和王二丫,目光不屑地上下大量了幾眼,“去王莊修棺?二兩銀子!”
二兩?李延竹差點氣笑了,拿塊木頭敲打幾下要二兩,這死胖子敲詐誰呢?更别說倆人恐怕渾身上下都搜羅不出這麼多錢,他剛要反駁,老闆根本不給他機會,一拍桌子一瞪眼,揚長而去。
“不是……”李延竹被扔在原地,和眼淚又開始打轉的二丫面面相觑片刻,李延竹撓撓他的下巴笑道,“小珍珠别光在眼眶裡啊,掉幾個下來正好拿來付錢。”
二丫惡狠狠一抹眼睛,小珍珠尚未成型就被扼殺。
“兄弟,你們店平時都是這個價嗎?”你說是我也不信,要全是這個價,你們店的紙人紙馬都能得道成仙了。
“當然不是啊!”夥計揉着耳朵一臉痛苦,李延竹看他好像快哭了,拍拍他的肩膀,夥計朝他一咧嘴,“老頭一點面子都不給……他定價全看心情,今天剛好發了火,這就是故意刁難你們!”
李延竹在柔雲派修了那麼多年道,“刁難”倆字就着一日三餐蘸着大醬吃,半夜三更睡不着覺還給它講講鬼故事——
一個穿水紅衣裳的小姑娘從裡屋走出來,她十七八歲,俏臉嬌嫩,頭上挽着金钗,明明是來拿水壺,羞答答的眼神卻悄悄往夥計身上轉,夥計一雙眼珠子瞪得溜圓,可又不敢光明正大地回看過去,剛褪色的耳朵又紅了。
李延竹目睹了這場難以察覺的眉來眼去,待那姑娘走了,有些促狹地戳戳夥計,“小姐明明相中了你,當爹的怎麼能棒打鴛鴦啊。”
夥計愁眉苦臉,仰天長歎。
“哎對了,”李延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問二丫,“你爹那膏藥是幹什麼來着?就那個叫紅熱貼的。”
二丫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老老實實回答:“紅熱膏就是抹哪哪紅,抹哪哪熱。”說着勤快地從包袱裡翻了一盒出來。
“對對,抹在哪哪就發紅發熱……兄弟,我看你這東家雖然脾氣暴了點,但卻是個疼女兒的,光從小姐的打扮就能看出來。你用這膏藥給小姐貼上,假裝成生病發熱,你再殷勤點照顧,老爺子知道了肯定覺得你是個會疼人的女婿,說不定就有戲了——”
夥計接過藥膏,看看李延竹,表情有些遲疑,“你不會是什麼不靠譜的江湖郎中吧?再說這膏藥真能有用?”
李延竹信誓旦旦,“有沒有用試試不就知道了——”
他打開盒子挖了一點塗在自己手背上,抹勻之後,手背上果然隐約發紅,夥計一眼不眨地盯着,試探着摸了摸他的手背,驚歎道:“還真的發熱了!”
李延竹之前壓根沒用過,這一試自己也啧啧稱奇,“感覺有點熱乎乎……還挺舒服的呢。”
二丫發覺自家快要長毛的産品似乎有要賣出去的迹象,在旁邊及時補充:“塗一次,發熱能持續半個時辰。”
“哦沒錯,持續半個時辰呢,效果絕對逼真,用暖手爐的話溫度可一會兒就退了。隻要你倆演戲不漏餡,保證老爺子看不出來。”
夥計自己也抹了點,對着發紅的手上下左右地看:“看起來不賴——你這江湖郎中還算像點樣,江湖郎中就該造點這種新鮮玩意,别總拿着那些陳年壓箱底的狗皮膏藥到處吹牛。怎麼賣啊?先說好了,貴了我可不買。”
不到一天時間,李延竹已經從為母尋藥的孝子轉變成野路子江湖郎中,他心中又好笑又無奈,朝夥計使了個眼色,“這是哪裡話,相識一場都是緣分,這點小心意老兄你收下就行,隻是那修棺材的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