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響起的那一刻,李延竹差點一躍而起竄上房梁。
不過他終究還是想明白了——對方人多勢衆,又都是個頂個的高手,暗器毒藥防不勝防,連柔雲派大師伯這樣的身手都中了陰招,能逃上房梁,能逃出這幹爹教主的魔掌嗎?
他強行控制住把對方按在地上暴揍一頓的沖動,一點一點轉過頭,看向身後的人。
巧的是,身後的男人也正在看他,倆人的目光猝然撞在一起,李延竹愣了一瞬,這人濃眉斜入鬓角,狹長的雙眼微眯,雖然眼角已現出細碎的皺紋,但仍是一副極為淩厲俊美的面容。
這倒黴的幹爹教主我好像在哪見過,李延竹心中飛快閃過這麼一個念頭。
一向活絡的腦筋這時卻突然不怎麼管用了,李延竹緊盯着似曾相識的這張臉咂摸了半天,終于靈光一閃開了竅,想起了色狼幹爹教主的名字。
李玄霆,他叫李玄霆。可是李玄霆是誰呢?是誰來着我好像馬上就要想起來了……
“我是你爹。”色狼幹爹教主仿佛有讀心術一樣,親口解答了他的疑問,擡腿跨進屋子。
李玄霆身後還跟着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衣着普通,面無表情,見李玄霆進屋也跟了進來,一語不發合上門。
屋中賀先生、胖老闆兩人皆是恭敬地行禮:“教主,墨執事。”
李玄霆略微一點頭,走到桌邊大馬金刀地坐下,道:“老賀老段,你們今日有大功,尋常的金銀之物你們總嫌沒用,恰好我最近得了一塊極北寒地的萬年冰玉,我已讓人連夜做成玉枕,明日就給你們送來,對增長内功的修為極為有益。”
兩人一驚,教主賞賜屬下向來豪爽大方,什麼金銀珠玉、名劍寶馬,他都從不吝惜,可這萬年冰玉卻絕非等閑的寶物可比,凡是能助長内功修為的東西,都極為珍貴,這冰玉更是來自千裡之外的極北之地,即便有再多的錢,恐怕也買不到。
兩人不約而同地暗自慶幸起來,天下之大,小少爺竟然就讓他們撞見了,解了教主的心頭大事,也無怪萬年冰玉都說賞就賞。
李玄霆一進屋,就看見了癱倒在地上的戚明雪,戚明雪和那雙鋒利的眼眸對上,不由得咬緊了銀牙。
七年之前,追殺李玄霆的行動,她也親身參與,當時李玄霆身上分明被她紮了好幾個透明窟窿,現在卻居高臨下地出現在自己眼前——
難不成我在做夢?又或者當初殺的隻是李玄霆的替身?
戚明雪想掐自己一下,可手臂酸軟無力,根本擡不起來。
“你不是在做夢,丫頭。”李玄霆看穿了她眼神裡的難以置信,耐心地替她排疑解惑,“七年了,咱們上次見面,還是你死我亡的,哪比得上現在,一片其樂融融,你說是不是?”
但凡戚明雪身上有力氣能提劍,她也一定會把明晃晃的劍刃抵在眼前這人脖子上,由不得他在這裝神弄鬼地廢話。
不過李玄霆今天的注意力顯然不在她身上,也沒興趣聽她說話。
“好端端的舉着個燭台幹什麼?燭台是用來點蠟燭的,多大的人了,還這麼貪玩。”李玄霆終于轉向了仍舊站在門邊,臉上表情仿佛見了鬼的李延竹,桀骜銳利的面容上竟多出了幾分慈愛,“過來一點,别離你爹那麼遠。”
李延竹目不轉睛地看着坐在桌邊的人,在心裡默念了三次“你爹在這裡”,手一松,燭台掉在地上,滾了幾滾才停住。
“這就是了。”李玄霆朝他微微一笑,他周身狷狂凜冽的氣勢被這一笑沖淡了些,容貌竟與李延竹有五分相似,隻不過李延竹多了些來自他母親的婉約秀麗,中和了那份過多的霸道,顯得俊中帶了三分俏。
賀先生道:“方才我們二人有些莽撞,對少爺用了一枚‘梅花釘’,現下還沒來得及給少爺上藥……”
李玄霆揮揮手,“你們也是事急從權,不必自責。‘梅花釘’的效果半個時辰就會消退,不過你現在應該還有些頭疼吧?來,把衣服脫了,我給你把解藥敷上。”
一聽到“把衣服脫了”,聯系到剛才“色狼禽獸幹爹教主”的事,李延竹就不由自主想歪了,後背有點發毛,雖然顯然是他想多了,但還是忍不住把衣領緊了緊,面無表情。
李玄霆看着他,沒說話,屋裡光線有些暗,将他的半張臉浸在陰影裡。半晌,他笑着歎了口氣,說道:“有什麼好害怕的?……罷了,你若不願意,一會兒再上藥也不遲。我知道你這些年在柔雲派受了大委屈,是為父對不住你,偏偏這小丫頭來得及時,連柔雲派現在的掌門也是她的師弟,為父今日将她交你任意處置,給你解氣,你看如何?”
别的不說,李延竹覺得自己不算個笨嘴拙舌的人,可嘴上的功夫竟然趕不上眼前這老賊的一半——您老人家還真會禍水東引啊,把我送到柔雲派的罪魁禍首您自己不清楚麼,怎麼罪名就落到大師伯頭上了?早就聽說當初大師伯殺紅了眼,親手在你身上捅了一大堆窟窿,給我解氣,我看您這是給自己報仇吧?
退一步講,這冷臉老女人他确實讨厭,柔雲派從上到下沒有他不讨厭的,可就算要報複,仗勢欺人也是沒滋沒味,更何況仗的還是這個表面上自稱“你爹”實際上冷血無情根本不把你當兒子的老賊的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