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沒多久之前還是烏烏泱泱一屋子人,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經一掃而空,隻剩下李延竹和王二丫倆人大眼瞪小眼。
李玄霆走的時候,讓李延竹在這客棧先稍等半日,他是聞訊即刻趕來看李延竹的,還沒來得及準備好安頓兒子的地方,隻能讓李延竹暫且待在客棧。
李玄霆還問了句縮在牆角的王二丫,李延竹告訴他是路上認識的小朋友,李玄霆沒說什麼,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讓屬下扛起站都站不起來的戚明雪,走了。
李延竹支着頭坐在桌邊,伸手抓了幾下王二丫的雞窩頭,翹起腿,翹了一會覺得不舒服,又換了條腿翹着,一腦門官司。
偏偏王二丫還在一本正經地哪壺不開提哪壺,“李哥哥,你爹爹好厲害啊,你現在是大戶人家的少爺了,我好羨慕你。”
李延竹這下更郁悶了,欲哭無淚,心道你小子羨慕的話你來當這個少爺好了,氣得手伸到他胳肢窩下面撓他癢癢。
小朋友被撓得吱哇亂叫,可憐巴巴直抹眼淚,“咱們什麼時候能出去,我爹的棺材還沒修好呢。”
李延竹歎了口氣,望門興歎,“什麼時候出去不是我能決定……就是我能決定的。”
他話音毫無征兆地一轉,摸摸下巴,起身走到門邊,扒着門縫看了幾眼,又試着推了推——門沒上鎖,一推就開。
李延竹邁出門檻,四處望了望,不遠處有樓梯,這裡應該是客棧的二樓,這客棧屋裡屋外都是一樣的華麗,走廊的欄杆都是镂花的,四下都是靜悄悄,房間一長串,回廊上卻連個鬼影都看不見。
正在這時,身後的王二丫“啊”的一聲尖叫了起來,李延竹猛然回頭,屋子裡原先緊閉的窗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一個人蹲在窗棂上,正面無表情地看着哇哇大哭的小朋友。
“你是墨……”李延竹認出了這人,他剛剛跟在李玄霆身後,也是這麼表情嚴肅不聲不響,似乎是個沒什麼存在感的侍衛,老賀和老段叫了他一聲“墨先生”,他也隻是點頭回禮,明明長了張挺好看的臉,渾身上下好像都寫滿“誰也别看我”五個字。
“屬下墨悲,”墨先生蹲在窗棂上,維持着半邊身子懸在窗外的危險動作,居然還能抱拳行禮,“少爺有什麼吩咐?是要出門嗎?”
雖然李延竹對這人不知在哪偷窺自己還走窗的行為非常不滿,但聽他說了最後一句,頓時顧不得那麼多了,心想我難道還能出門,李玄霆不怕我跑了?
“對,我要出門。”他大模大樣地一揮手,看似理直氣壯實則做賊心虛地觑着對方。
墨悲道:“少爺要去哪裡?屬下随行。”
李延竹偷偷松了口氣,覺得這個姓墨的像個老實人,就算他武功高強,一會兒到了外面人多眼雜,也有的是渾水摸魚溜之大吉的機會。
李延竹漫不經心地說道:“哦,我就随便逛逛啊,這屋裡待着多悶,順便給這小朋友送到棺材鋪去,他爹還準備着下葬呢。”
墨悲一縱身穩穩落在地上,竟沒有帶起一絲風聲,走到門邊,恭敬地做了個請的姿勢。
這間客棧地方甚是偏僻,要拐過一條幽深的巷子,才能來到繁華熱鬧的大街上。
“墨大哥,這好像不是原來那個鎮子啊。”才說過幾句話,李延竹就已經開始自來熟地稱兄道弟了,東張西望,笑嘻嘻地說。
“不敢。”墨悲有些惶恐地低下頭,老老實實知無不言,“這裡是金壇城,是遠近最繁華的一座城,離棺材鋪所在的鎮子不遠,騎馬兩刻鐘就能到。”
“哦。”李延竹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大概是察覺到少爺在神遊天外,墨悲下意識地扭頭朝身旁看過來。不看不要緊,一看發現一大一小兩個都齊刷刷地盯着街邊老大爺插滿冰糖葫蘆的草靶子,四隻眼睛一眨不眨。
王二丫拉了拉李延竹的袖子,“大哥哥,你還有錢嗎。”
李延竹咽了口口水,“我還想問你有沒有呢。”
王二丫委屈巴巴,“我還有錢,可是還要留着給我爹修棺材。”
李延竹舔舔嘴唇,艱難地把目光從一串串晶瑩剔透的小紅燈籠上挪開,“沒事,看看也挺好。”
墨悲在一邊看不下去了。他默默走到小攤旁邊,掏出幾個銅闆遞給老大爺,然後拿着兩串糖葫蘆回來,一邊一個遞給兩個饞貓。
李延竹難為情地笑笑:“這、這不好吧。”這麼說着,手已經伸出去,迫不及待地接了過來,“謝謝墨大哥。”
墨悲臉上還是沒有什麼表情,低頭說道:“不會。這是屬下應該做的。”
李延竹一邊和王二丫動作一緻地往嘴裡塞冰糖山楂球,一邊還能空出嘴來跟他說話,說出來的話更是大言不慚:“别這麼見外,等我飛黃騰達了,我請你吃葫蘆全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