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老爺的客人,”小厮打量他幾下,皺起了眉,“我是今天幫客人拿禮品的,可是我對您怎麼沒印象?”
李延竹火都要燒到眉毛了,皮笑肉不笑地說:“在下叫倪疊。”
小厮看着他愣怔了片刻,繼而恍然大悟地張大了嘴,“哦對對對,原來您是倪員外的公子,哎呦您瞧我這腦子,倪員外還給我們老爺帶了兩株千年靈芝呢!”
不僅靈芝,還給你們老爺帶了兩個大耳刮子呢。
見他仍舊笑眯眯的樣子,小厮突然變了神色,“你不是倪公子!姓倪那個窮酸貨根本沒帶靈芝!”
李延竹“哦”了一聲心下了然,心道姓倪的窮酸不窮酸不知道,但你小子想找死是肯定的。他二話不說,一劍柄戳在小厮脖子上,拎着後領子将他癱軟的身體甩上了剛剛的小樓。
前面那幾個侍女大概聽見了點聲音,紛紛疑惑地回頭看來,李延竹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點頭一禮,“諸位姑娘,請問後花園怎麼走?剛剛有個小哥着急得很,也不理我的問話。”
幾個侍女見是個年輕俊朗的公子哥兒,她們平時見到的男人不是花天酒地一臉腎虛的少爺們,就是縮頭縮腦的愣頭青小厮,可眼前這小公子眉眼含笑,态度不卑又不亢,身上的衣服不算華貴,可身形是那樣挺拔,往青石路上一站,仿佛芝蘭玉樹一般,小姑娘們紛紛紅了臉,半低下頭不敢瞧他,卻又忍不住地偷眼看過來。
一個較為大膽的姑娘瞅着沒人說話,咬咬嘴唇,說道:“公子可是要到花園賞花?隻要沿着這條路往下走,穿過兩處假山,再繞過池塘,出了一道葫蘆形狀的門,也就不遠了。”
到底還是犯花癡的小姑娘好糊弄,李延竹作揖道:“多謝。”剛要轉身,剛剛說話的婢女卻叫道:“公子……公子且慢。”
李延竹詫異地回過頭,那姑娘從自己拿着的花籃裡飛速抽出一支并蒂的茉莉花,媚眼含羞地低頭抛給了他,也不看他是何反應,拉住一旁看呆了的同伴,急匆匆頭也不回地走了。
李延竹本來火急火燎,滿腦子都在想大師伯要是不幸讓人欺負了會不會想不開一頭撞牆上,這下可好,茉莉花的濃香不由分說地飄過來,撲面的馥郁短暫占據了他的思緒,差點讓他忘了自己本來要幹什麼。
低頭看一眼手中雪色猶帶水珠的茉莉花,李延竹心道,大師伯,你這下可算給我拖了大後腿了,本來個時候我應該心曠神怡賞花看美人的,現在卻得去跟母老虎和老色鬼這牛鬼蛇神的兩口子纏鬥——你要不報答我這大恩大德,你你你說不過去!
當他像頭任勞任怨的老黃牛來到後花園,對着眼花缭亂假山正發愁春芳閣在哪時,一道直沖雲霄的河東獅吼告訴了他答案:“拉出去!給我把這個小賤蹄子拉出去打死!”
接着便是一陣嘈雜的人聲喧嘩,有人高聲喝斥:“看什麼看什麼!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李延竹把茉莉花小心翼翼揣進懷裡,心道孟夫人,你家的小丫鬟一個個純情又可愛,你這母夜叉的上梁怎麼就能養出那麼甜美俏皮還會送花的下梁呢?
他飛速穿過層層疊疊的假山,翻過一道石砌的籬牆,借着一棵大松樹的遮掩,看見下方不遠處,一間水榭附近圍了好幾圈人,就是春芳閣無疑了。
這時,一個小厮扛着個人小跑出來,孟夫人臉色鐵青像具僵屍一樣沖出了門,身後三四個婢女死拉活拽,還差點沒拉住,“打!打死這賤人我擔着,往死裡打!”
幾個小厮将戚明雪放了下來,你看我我看你,卻都遲疑着不敢下手,片刻後果然孟老爺也從屋裡追了出來,指着孟夫人氣急敗壞:“打什麼打,你看看你這副德行!誰敢動手,就是不把我這個老爺放在眼裡!”
幾個小厮趕忙把倒在地上的戚明雪扶了起來,畢恭畢敬地站在一邊,大氣也不敢喘。
這下輪到孟夫人惱羞成怒,一瞬之間,她臉色由氣得鐵青轉為漲得紫紅,變臉絕活無師自通,指指“狐媚惑主”的小狐狸精,又指指見風使舵的小厮們,就差抽根房梁當金箍棒,當衆表演一場大鬧天宮了。
四周看熱鬧的人群趕也趕不走,反正法不責衆,就連園子裡的小貓都扒在牆頭伸着脖子看戲了,總不能把大家挨個抓起來打一頓吧?
這熱鬧的确好看,不過李延竹此刻卻沒什麼心思。
他緊緊盯着戚明雪身上的衣服——她原先穿的白衣赫然已經不見了蹤影,此時穿着的卻是和孟家侍女一樣的淡黃色羅衫。
雖說大師伯穿黃衣也好看,就算穿得像棵青菜也醜不到哪裡去,但是……
李延竹瞳孔漸漸放大——她換了衣服!她的衣服被換了!
我還是來晚了一步,李延竹心裡說。
他有些煩惱地抓了抓頭發,徒勞無功地把姓孟的老色鬼罵得頭上生瘡腳底流膿,冷眼旁觀着孟家潑皮老夫妻上演的鬧劇,半晌,他歎了口氣,趁着大師伯現在不能動彈,沒法撞牆,趕快想個辦法讓她忘了今天的事——
李延竹剛準備伺機一躍而下,撈起大師伯就跑,不遠處卻突然一道人影閃過,緊接着下方的人群一片驚呼,幾個小厮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倒下了,一個人抱起戚明雪,飛速躍起、上牆、消失在孟家的花園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