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竹一瞬間呼吸有些發緊,不過心念電轉,對方隻說“你”,指的隻能是自己,大師伯如今即便站在自己身邊一拳頭的地方,聲息也幾乎察覺不到,前面那人既然也沒察覺到,在大師伯面前顯然也是個草包。
不過草包不草包的難說,咄咄逼人的功力倒是深厚得很:“為何不說話?深更半夜你為何私闖此地?”
距離太近,戚明雪不敢出聲,隻好拉起李延竹的手,在他掌心迅速寫了個“誤”字,意思是要他說自己是誤入山中。
李延竹太多年沒寫過字了,肚子裡原本就稀有的墨水關鍵時候也不争氣,一個“誤”字,他愣是隻扒拉出個“天”,再加上大師伯寫得有點急,“天”字和“雲”字界限不清——
“雲”?
李延竹飛速順藤摸瓜理解了大師伯的意思,這是讓他說柔雲派吧?大師伯還真是敢作敢當,不過這樣也好,讓大師伯一個人頭疼去吧。
他清了清嗓子,學着柔雲派那些弟子假惺惺的語氣,朗聲道:“我是柔雲派弟子,聽說這黃竹山常有野物出沒,前來打獵。閣下是巡山人?難不成此地不能随意進入?”
戚明雪一聽到“柔雲派”那三個字,頭皮都快炸了,都是把事情往外推,平時怎麼就沒見你這麼坦蕩,今天這是吃錯了幾瓶藥?每次把成語說得稀碎還偏要顯擺,這麼好學,你要敢說連個“誤”字都不識,誰信?
好在這小傻子還沒傻到自報姓名,可這瞎編的理由還能再不靠譜點嗎?三更半夜上山打獵,打妖還是打鬼?
大師伯的手已經緊緊握在劍柄上了,随時準備一劍飛出去把前面那男子戳死。
那人語氣明顯也有些不相信,但也并沒有立即發難,道:“你白天不打獵,漆黑一片能看見什麼?”
李延竹聲音坦坦蕩蕩:“不是晚輩胡鬧,我本是白天來的,在山下轉了幾圈打了隻野兔,打算今晚便回去,可眼見天快要下雨,我隻好在山上夜宿一晚。”
這還編出故事來了,再編幾句怕是英雄救美的情節都有了,一派胡言還說的跟真的一樣,可見平時對我說的話也沒幾句能相信的——戚明雪一想到這裡,持劍的手恨不得轉個方向,把這小子那條為非作歹的舌頭割下來。
大師伯雖然氣得不輕,但對方的口氣卻似乎柔和了些,但仍是嚴厲不容置喙:“你叫什麼名字,是柔雲派誰的弟子?”
李延竹知道對方眼裡不揉沙子,八成糊弄不過去,心念一轉,想起了那天沒事找事的師兄弟兩人,毫不猶豫确定了栽贓的對象:“晚輩馮品端,家師是柔雲派衛明霖先生。”頓了頓,又補充道,“家師在柔雲派也算得上德高望重,晚輩今日誤打誤撞,不知貴地不能擅入,這便出去,還請您看在他老人家的面上,不要同晚輩一般見識。”
那人沉吟片刻,似乎是在判斷真假,但再開口時語氣已松了八成:“我聽你年紀不大,也就不與你計較了,隻是你說你是柔雲派弟子,可有什麼能證明身份的麼?”
證明身份?李延竹一愣,按理說大師伯一露面那就是最好的證明,隻可惜大師伯要保持神秘,不便給他作僞證。
不過他很快想起了自己在柔雲派搶來的那把劍,那劍是柔雲派特制,劍刃上一面刻着“柔雲”兩字,另一面刻着“衛”字,代表是衛明霖的門下。
大師伯大概也想到了這點,李延竹碰了碰她持劍的手,大師伯猶豫了一瞬間,就松手将劍交給了他。
李延竹道:“您可以查看晚輩的佩劍,上面有柔雲派的字樣。”
說着,他一步一步緩緩向前走去,把劍遞給那人。
那人在黑暗中伸手接過,他手觸碰到劍鞘的一瞬,李延竹卻猛然感覺到一股強悍的内力順着劍身傳來,他心念電轉之間,舉劍的手就已經一陣劇痛,“咔咔”兩聲,幹脆利落地脫了臼。
變生肘腋,戚明雪聽到筋骨響動的聲音,就已經知道不對,顧不上其他,一把推開李延竹,劈手想要奪過長劍,可長劍另一端尚抓在那人手中,極為剛猛兇悍的内力二話不說向她席卷而來。
這是高手之間的内力對峙,大師伯可不是李延竹,立即用自身的内力反推過去,化解了對方猛烈的來勢。
對方顯然還沒反應過來——他一直在和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說話,這冷不丁怎麼又多出一個人來?
而且這人竟在瞬息之間便将他的内力化得冰消瓦解,再接着,他手臂一疼,整條胳膊吭都沒來得及吭一聲,就通敵賣國地從肩膀上脫了下來。
他心中火速閃過一個念頭——這老東西怕不是衛明霖本人,否則怎能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下一刻,一隻柔軟滑膩的手便不知從哪鑽了出了,捏住他的手,一股大力猝然襲來。
骨頭折斷聲響起的那一刹那,他腦子裡唯一一句話就是——老子英明一世,居然栽在一個丫頭片子手裡了。
一百個不甘心也沒能阻止他被丫頭片子點穴,他轟的一聲倒在地上,涼風在他身上打了個轉,兩個不速之客已經腳底抹油逃之夭夭了。
李延竹被戚明雪拉着跑出了不知多遠,氣都快跑斷了,大師伯終于覺得安全,放慢了要命腳步。
“累死我了——大師伯你跑什麼,咱們不應該先看清那孫子的臉再跑嗎?”
戚明雪皺起眉,搖頭道:“咱們能看清他,他就看不見咱們了麼?而且看見他的臉也未必有用,他自始至終未曾點燈,定然是不想露面,他若知道我們知道他是誰,此後便會越發警惕,極有可能不再以真面目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