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
哪怕程衍在疑惑,他還是徑自地、沒有任何猶豫地邁開了步子。
他不知道邢憶柏是什麼意思,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邁開了步子,隻是那個當下,他想,所以他做了。
他想走到陸铮的身邊,于是他就這麼做了。
天邊的霞光染紅了大片的雲彩,陸铮低垂着眼眸,有些無措地摩擦着自己發汗了的雙手。
她突然有些後悔,後悔自己那一時上頭的沖動。
直到一個身影,迎着落日的餘晖站在了她的面前。
擋住了那刺眼的霞光,也打亂了陸铮的胡思亂想。
陸铮擡起頭,入目的便是鍍上了金邊的程衍,比以往的每一次還要奪目。
她看見他的雙唇上下開合,“陸铮。”
她聽見了自己那躁動慌亂的心跳聲,歸于平靜,“我來教你吧。”
陸铮與程衍四目相對,沉默了好半晌,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程衍,我真的很笨。我四肢不協調。”
“沒關系。”
少年的碎發被微風揚起,他的唇角洋溢着專屬于青春的氣息,程衍擡起手,露出了自己的雙手掌心。
陸铮怔愣地望着程衍的手心,白淨中透着粉,修長的十指沒有一絲的老繭存在的痕迹。
漂亮。
這是她當下能想到唯一的形容詞,是一雙從未曆經風霜,沒有遭遇過世事變遷的,漂亮的雙手。
但陸铮這短暫的思緒很快就被打斷。
程衍嘴角噙着笑意,微微地晃了晃自己的手,“愣着幹嘛呢?時間不多了,太陽要下山了。”
陸铮點了點頭。
程衍的掌心滾燙,在沂甯市即将到來的夏日面前,灼熱萬分。
陸铮微涼的指尖與他的掌心相觸的刹那,她聽見自己平靜的心跳,再度複蘇。
咚,咚,咚。
一聲又一聲,随着腳下的步子,譜成一曲新的篇章。
不似先前那被林良辰嫌棄時的窘迫與無措,而是一種萌芽的、萬物複蘇的心跳。
夏日帶着熱意的晚風,将陸铮馬尾辮上的發絲吹起。
她沒有察覺到,自己在程衍的帶領下,一步一步地綻放出了無比璀璨的笑容。
她也不會察覺到,這份蘇醒的心跳聲不再是自卑與怯懦,而是某種象征着期冀的指标。
林良辰擰上了手中的礦泉水瓶,擡頭的瞬間就發現在陸铮身邊的程衍。
他皺着眉走到了邢憶柏的身邊,“怎麼回事?”
邢憶柏無語地白了林良辰一眼,“程衍比你熟練,讓他帶着陸铮練吧。你先和我們一起。”
為什麼?
林良辰很想開口問一問,但他恍然間發現了陸铮臉上那不一樣的笑容。
是與他面對面的時候,不曾有過的——放松、恣意又……自信。
落寞的情緒從林良辰鏡片之下的眸底閃過,他也生生咽下了那句“為什麼”。
……
自從上一次林良辰與陸铮那無形的矛盾開始,程衍在練習的時候就自動成為了陸铮的搭檔。
這天,距離竹竿舞比賽隻剩下了不到兩個星期。
在完成了兩輪訓練後,邢憶柏走到了放空的陸铮身邊,“阿铮,一會兒沒事吧?”
“啊?”在這之前,陸铮一直都算得上一個體虛的人。
她的體育考試成績永遠是擦邊過,體育課的自由活動,比起和其他人一樣打羽毛球或者玩耍,她更喜歡一個人安靜地坐在樹下看着邢憶柏,或者和邢憶柏一起在操場上溜達溜達。
這場比賽,陸铮覺得快把她一年的運動量都用完了。
現在她正雙手抓着礦泉水瓶,整個人處于放空狀态,直到邢憶柏來到了她的身邊,叫她。
陸铮怔怔地盯着邢憶柏幾秒,才點了點頭,“有空。”
邢憶柏似乎習慣了陸铮一運動就呆傻的樣子,輕笑了一聲,“嗯,那我們一會兒一起去挑比賽用的衣服。”
“好。”
可是等到真的幾人“浩浩蕩蕩”前往學校附近租用舞蹈服的小店時,邢憶柏就變得“忙碌”了起來。
她那不常拿出來的手機不停地在響,但邢憶柏沒有接聽。
陸铮就在邢憶柏的身邊,可以輕易察覺到她的煩躁。
每當手機響起的時候,邢憶柏就會快速地從口袋裡将它拿出,匆匆掃一眼,就果斷地摁斷了電話。
再後來,她幹脆調成了靜音。
陸铮默不作聲地待在邢憶柏的身邊,天色已經因為時間的推移,徹底暗了下來。
街邊的路燈閃爍着昏黃的燈光,疾馳而過的公交車亮着明晃晃的車燈。
五光十色的夜晚,卻讓陸铮感覺到了恐慌——一種她自己都沒意識到源頭的恐慌。
“喂。”邢憶柏心不在焉地翻了翻面前的衣服,最終還是選擇接起了不停震動的電話。
陸铮站在小店内,邢憶柏站在店外的台階上。
夏日的晚風吹動她墨黑的長發,也吹動了她心尖上的煩躁。
邢憶柏的聲音混合在車水馬龍的聲音裡,
“我知道了,我馬上回去給他做飯。”
“你早點回來,别一直打麻将了。”
陸铮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些什麼,邢憶柏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良久,她聽見邢憶柏放緩了音調,輕聲細語道,
“知道了,等我忙完手上這點事兒,我馬上回去。你放心吧。”
陸文康的不重視,晏霞的忙碌,從未被家人關注的陸铮,那時天真地以為邢憶柏手邊那時而響起的手機,是被人牽挂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