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衍的聲音在陸铮的耳畔響起，“最近這幾天我都沒有看見你。”

陸铮仍是低着頭，“嗯……我去親戚家裡住了一陣子。”

“你要不要下車了以後去診所看一下？”

陸铮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回家睡一覺就好……”

她的聲音混在嘈雜的車廂當中，就跟蚊子一樣。

不過令陸铮感到意外的是，這一次渾渾噩噩的回家之路，擁擠的車廂并沒有讓她感覺到擁擠。

雖然時不時地總有人從她的身邊掠過，但都沒有妨礙她當一隻生病的鹌鹑。

事後的陸铮想起來，總覺得自己怪幸運的。

鼻間吸入新鮮的空氣，經過一路的颠簸，終于到站了。

“拜拜，明天見。”

陸铮還是覺得眼皮很沉，她匆匆地和程衍揮了揮手，就腳步虛浮着朝着自家的方向走去。

但走了沒兩步，本該在車站就分别的人跟了上來。

陸铮偏過頭去，隻見程衍額前的劉海因為奔跑微微揚起，他的雙手抓着身上的書包帶，朝陸铮笑了笑，

“我送你回去吧。”

話音剛落，陸铮就停下了腳步。

哪怕大腦處于一片混沌的狀态，她也清楚地知道程衍這句話代表的意思——

這句話代表的是，那生活在五光十色環境中的少年，将要踏足陰暗潮濕的“陰溝”。

拒絕。

拒絕他！

這是陸铮的第一反應，并且她也這麼做了。

陸铮激動地連連搖頭，囫囵地拒絕着，“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我沒什麼事……嘶——”

劇烈的搖頭讓她的腦袋又是一陣刺痛。

“好了，你剛才都差點上錯車了。”

程衍無奈地輕歎了口氣，不再理會陸铮的拒絕，相反有些強勢地抓起了陸铮的手腕，往前走去。

程衍的十指修長，手掌寬大，一隻手就輕松地将陸铮隔在長袖校服内的手腕拉了起來。

陸铮本想掙脫然後逃跑，但在身體不适感越來越強烈的情況下，她隻好選擇了順從。

這一路上，她的内心格外忐忑。

老舊的小區外頭是一條漆黑的通道，通道的路面坑坑窪窪的，還飄着生活垃圾的腥臭味。

坑坑窪窪的地面上不止有着居民們随處丢棄的垃圾，還有着頻繁下雨而留下的積水。

陸铮猜不透程衍能否接受這樣的環境，畢竟在她的認知裡，程衍的家境應該很優渥。

兩人雖然住在同一條街，但這條寬大的公路将這片生活區隔成了兩個極端——一邊幹淨整潔，一邊肮髒廉價。

小區的門口甚至沒有路燈，隻有一盞高高懸着的白熾燈照亮通道前的一隅。

陸铮借着昏暗的燈光，打量着身側程衍的神情，生怕從對方的臉色種察覺到一絲的嫌惡。

陸铮停下腳步，低聲道，“到這裡就行了，我感覺好多了，自己進去也沒問題的。”

程衍隻是朝她眨了眨眼睛，神色如常，“到了嗎？”

“……”陸铮沉默了半晌，輕聲開口，“還沒有。”

兩人一路沉默地走到了陸铮家的樓下。

老舊的小區年久失修，沒有物業公司的幫襯，連基本的照明都做不到。

長長的樓梯間裡，全是無法打開的走廊燈，隻有零星的幾個隔間是住戶自己挂出的照明燈。

陸铮在上樓梯之前，轉過身，有些強硬地開口，“到這裡就可以了。”

她眼眸低垂，臉上還有高熱帶來的潮紅，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整個人更加虛弱了。

但她難得的強勢，讓程衍明白自己該就此止步了。

“好吧。”程衍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那……明天見？”

“謝謝你，程衍。”

聽到程衍的回應，陸铮才松了口氣，“明天見。”

陸铮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陰暗的小道，她踉跄消失的背影，在自己的定義中過于狼狽了。

那是一種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展示給他人的挫敗。

所以，匆忙逃離的陸铮也不會注意到，在那黑暗的樓底，少年人的身影遲遲沒有離去。

他不停地盯着這棟樓上的每一個樓梯間和住戶，直到看見了一間本是黑暗的房屋亮起了燈，才緩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