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去。”
陸铮坐在自己的書桌前,身旁站着正在抽煙的陸文康。
窗外正不時響起此起彼伏的鞭炮聲,此時正值除夕夜的三天前。
陸铮本來坐在自己的書桌前,小房子的朝向不好,導緻一大早就不得不點亮了桌上的台燈。
桌面上攤開的試卷,倒映着模糊的人影,空氣間流竄着陸铮最難以忍受的煙味。
陸文康咂吧了兩下嘴,用不容置疑的聲音再度開口,
“你堂姐回家過年,你去陪陪她,不是人之常情嗎?”
“可是那天是除夕……”
陸铮嗫嚅着,小心翼翼地開口。
她一向不敢違逆陸文康,哪怕在心裡并不滿意甚至有些怨恨這個父親,但陸铮也隻是嘴上說說罷了,她在陸文康的眼中一直是那個怯懦的、聽話的女兒。
陸文康隔着厚厚的鏡片,不滿地挑了挑眉,“除夕怎麼了?”
好像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年味随着陸铮的長大也在逐漸消退。
她記得小的時候,陸文康總會踩着年關,在爆竹聲響起的第一下,帶着外省的寒氣,踏進家門。
她記得小的時候,在除夕夜的當晚,一家子吃過飯後,會坐在客廳老式的黑沙發上,一起觀看着春節聯歡晚會。
那個時候,晚會的小品還很有意思,還不是單純的煽情類節目。
從什麼時候開始,除夕夜變成了一人待在一個房間的呢?
但哪怕不再像童年回憶裡的那樣,大家歡座一堂,至少還在同一屋檐下。
陸铮不想大過年的去陸淑貞的家裡——那個在她的印象中,冷冰冰、沒有一絲人情味的家。
更何況,鐘興國還在。
陸铮猶豫了片刻,放軟了音調,擡頭望向陸文康,“爸爸,我可以不去嗎?我想在家和你們一起過年。”
陸文康嚴厲的表情出現了一刹那的錯愕,但很快被他有些愠怒的神情取代,
“人小梓過年隻有自己一個人在家,爸媽都去外地爬山上香了。你作為妹妹,該去陪人家還是要去陪人家的。”
“好了,不用說了,我早就答應你姑媽讓你去他們家了。”
說罷,陸文康就扭頭溜達回了自己的卧室,留下了一屋子刺鼻的煙味和煩躁的陸铮。
鐘梓,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她是陸淑貞和鐘興國的掌上明珠,是陸铮名義上的姐姐。
說句實在話,陸铮并沒有在這個姐姐身上感受到多少來自“姐妹”的關愛。
陸淑貞瞧不上晏霞,也瞧不上陸铮,但她的鄙夷與輕蔑還算上有些遮攔,并不會那麼直白地展現在陸铮的面前。
鐘梓就不同了,她比陸铮年長了幾歲,總是口無遮攔。
她的冒犯與輕蔑,從不會被大人诟病,用陸淑貞的話而言,她還隻是個孩子。
但這個長輩口中的孩子,是一個即将畢業的大學生。
她從不吝啬于向陸铮展現自己的厭惡,小到陸铮童年時的那一顆費列羅,大到陸铮中考後報考七中的不屑。
她好像異常讨厭陸铮,但陸铮不知道緣由。
……
除夕在陸铮并不情願中到來了。
她隻好在除夕當天,穿上晏霞新給自己買的大衣,把自己打扮得體體面面的,在家裡等候鐘梓的到來。
鐘梓進門的時候,臉上帶着笑容。
她個子不高,卻高高地揚起了自己的頭顱,有棱角的面龐藏在了厚重的眼鏡片之下。
陸文康聽見鐘梓的到來,早早地走到了卧室的門邊,鐘梓勾了勾唇,甜甜地喊道,“阿舅,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新年快樂。”陸文康滿意地點了點頭。
鐘梓輕車熟路地脫下鞋子,在門邊穿上了晏霞提前備好的新拖鞋,朝着在卧室内的王桂帆走去。
鐘梓路過廚房邊的時候,一聲不吭地瞥了一眼正在忙碌的晏霞。
“外婆,我來啦。”
鐘梓爽朗帶笑的聲音,穿透了陸铮的英語聽力,直達她的大腦。
她不得不立即停下聽了一半的聽力,以防無措地接收到任何來自鐘梓的嘲諷。
王桂帆在看見鐘梓的時候,總是一改面對陸铮絮絮叨叨的模樣,看起來像極了一個慈祥和藹的外婆。
但陸铮清楚王桂帆的心裡是怎麼想的——除了她的寶貝兒子陸文康,哪怕是她的女兒陸淑貞,都是不值一提的存在。
鐘梓很快結束了和王桂帆的寒暄,将注意力落到了陸铮的身上。
她一眼就瞧見了陸铮在試卷上的筆尖遲遲沒有下落,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高三了才覺得吃力了?”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