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今天這場談話發生之前,陸铮就做好了準備——
她一定也必須離開沂甯市,哪怕隻是短暫地脫離這些人四年,也要這麼做。
即便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陸铮提前了解過了大學的助學貸款政策,并且在高考結束之後立即找了一份小時工,都是為了這一天。
為了自己可以和在座的所有自稱“為她好”的長輩堂堂正正地談判一場,如果談判失敗,她也有後路可走。
“你這孩子現在怎麼變成這個德行了!”
陸淑貞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她在沙發上繃直了上半身,雙眼瞪得渾圓,連帶着嗓子都尖細了不少,“你以前很聽話的啊!這都是和誰學的,變得這麼不可理喻?”
“和她媽呗。”
鐘梓小聲嘀咕的聲音穿梭在陸淑貞的怒斥中,從陸铮的耳邊溜過。
陸铮突然擡眸,望向了鐘梓,用一種不大不小的聲音開口道,“如果我沒記錯,我的媽媽,也就是你的舅媽,應該是你的長輩。”
在陸铮這句話音落下後的數十秒内,空氣瞬間凝固了。
陸铮話裡話外的意思早就不言而喻,當你們斥責我不聽話沒禮貌的時候,你們的女兒正在做着“相同”的事情。
嚴于待人、寬于律己,好像一向是你們家行事的準則。
鐘梓盯着陸铮,塗滿了口紅的嘴唇微微張着,大腦飛速轉着,卻始終找不到一句可以辯駁的話。
倒是她的臉比她的嘴先一步反應了過來,漲得通紅。
“不像話,真的不像話。”
陸淑貞被陸铮的話語氣得渾身發抖,已經無法再心平氣和地用普通話開口,她開始不停地用發言念叨着,還時不時地搖搖頭,表示對陸铮的失望。
“是嘛?”鐘興國見狀,怒極反笑,“你這麼本事,你現在就可以滾出去自立門戶啊。”
“姐夫。”
陸文康突然打斷了鐘興國的發作,他面無表情地吐出一口濃煙,“她想去外地上學就讓她去吧,到時候就算吃了苦,後悔的也是她自己。”
陸文康的開口,讓這場以批判陸铮、順帶貶低晏霞的“家庭會議”就此結束。
也直到陸文康的開口,這三位本不屬于這個家的“長輩”,才終于意識到——決定孩子是否要去外地上學的不是他們,而是身為陸铮父親的陸文康。
在這之後,陸铮得償所願地填報了一所外省大學——嘉海大學。
……
與此同時。
程卿瑜坐在餐桌的一邊,腦袋頂上布滿了水晶吊燈灑下的光亮。
她不明白,青天白日的家裡為什麼要開燈,但此時此刻,程卿瑜肯定是不敢開口的。
在她的對面,坐着面色平靜卻身姿挺拔的程衍,而在自己的身邊,是一言不發的父母。
程卿瑜輕輕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這種詭異又沉寂的氣氛,真是讓她太難受了。
沉默流竄在一家四口平時其樂融融的餐桌上,誰都沒有選擇打破。
良久,程遠濤的歎息聲成為了談話的開端——
“你可以告訴爸爸,你為什麼要選擇這所大學嗎?”程遠濤擡眸,隻見程衍雖然坐得筆直,但腦袋低垂,他可以一眼瞧見兒子的腦袋頂上的發旋。
符雪鐵青着一張臉,薄唇抿得緊緊的,見程衍沒有開口解釋的打算,才冷聲道,
“因為陸铮?”
符雪蹙着眉的樣子,落在程卿瑜的眼裡,身子小幅度一哆嗦。
程卿瑜照理是可以不參加這場為了程衍填報志願而開的家庭會議,但符雪一向秉持着“我們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就應當參與到家庭成員人生中的每一個重要時刻”的準則。
她不得不落座,并且親身體驗這份來自父母無聲的威壓——雖然對象并不是自己。
符雪再度開口了,“高考前我記得我就和你談過了,你應該對你們倆負責。”
她克制地扶了扶有些滑落的鏡框,“這就是你認為對彼此負責的方式嗎?”
“放棄其他更好的985大學,糟蹋自己辛苦三年得來的分數,最後上一所中流的985大學,這就是你想要的嗎?程衍?”
符雪已經無法很好地維持住自己平靜的聲線了,她不明白一向讓自己放心的兒子,是否是迎來了遲到的叛逆期。
“說話,程衍。”符雪敲了敲紅木桌,“媽媽應該從小就告訴你了,出現問題的時候要學會溝通,而不是選擇逃避,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程衍動了動唇,仍是沉默。
就在符雪有些忍無可忍的檔口,程遠濤握住了符雪桌上的手。
他沉默着朝自己的妻子搖了搖頭,用眼神告訴對方——别着急。
終于,在長達兩分鐘的沉默後,程衍擡起了頭。
隻見程衍深吸了一口氣,才沉聲道,
“媽媽,并不是您想的那樣。這所學校在國内的985高校裡确實算不上特别頂尖的院校,但我的成績按照往年的錄取分數線,進入這所院校以後可以任選專業。”
程衍:“你們知道的,我一直對計算機感興趣。”
“可是我們給你挑的其他幾所大學,也有開放計算機專業。這個專業并不少見,并且這幾所大學在國内的排名更高,雖然你的分數可能沒法任選專業,但是你可以先進大學以後再準備轉專業,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