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海市呼嘯而過的風生硬地卷進了兩人之間，謝勝因的胸膛因為情緒的波動正上下起伏着。
她有些忐忑，也有些期待。
程衍沉默着聽謝勝因說完，才沉聲道，“勝因，我很感謝你能夠喜歡我，并且喜歡了這麼長時間。你很陽光也很開朗，上學的時候，作為班長也很認真負責，我們作為班委共事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很好、很優秀的女孩兒。”
程衍的聲音戛然而止，他頓了頓，“但是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告白，我不喜歡你。”
謝勝因皺了皺眉，程衍的态度，她似乎心裡早就有了答案。
但她從來都不願意輕輕松松放棄，“所以你……”
“我喜歡陸铮。”
程衍搶過她的話，補充道，“而且遠比我自己意識到喜歡她的時候，還要早。所以，對不起，我不能對你的感情作出回應。”
陸铮這兩個字，再次像一塊巨石，壓在了謝勝因那驕傲的自尊上。
她的十八年，在父母的庇佑下，一路走來稱得上是順風順水，哪怕在高中，她得知了程衍與陸铮的關系後，都堅信兩人不會在一起。
謝勝因扯了扯嘴角，冷冷開口，“可她是個膽小鬼。”
“我從看見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程衍，你明白嗎？”
謝勝因的眉頭緊鎖，表情也不太好看，“她的家庭和我們的家庭一定不是一樣的，她性格自卑敏感，而且陸铮她太普通了，普通到在人群中我都沒有辦法第一眼看見她。”
像是為了讓自己的說法更加可信，謝勝因急促地補充道，“你說你喜歡她，可是她連看清你們之間的情感都做不到。我告訴她，我喜歡你，我要追求你，她也沒有任何表态！”
聞言，程衍的表情閃過一絲的錯愕，但很快，他就像料到了這個結果一樣，輕笑了一聲，才緩緩開口，
“還挺像她的，真是一隻名副其實的鹌鹑。”
程衍深吸了一口氣，對上了謝勝因泛紅的眼眶，
“你不夠了解她，所以隻看見了她的自卑與敏感、内向與逃避。我不得不承認，這确實是陸铮的缺點，但同樣，在陸铮的身上我也看見了無法磨滅的優點。”
程衍說着，将目光投向了遠方的花壇，
“她很溫柔，我見過她在下雨天的時候，把自己的校服外套披在了破了口子的狗窩上，她也很可愛，她會蹲在屋檐下和淋濕了的小狗絮絮叨叨的，哪怕那隻小狗抖落身上的雨水濺了她一身，她也是笑着。我不知道陸铮為什麼在面對我的時候總是在回避，但她其實并不膽小，也不是膽小鬼。她很勇敢，她可以為了隻認識了一個月不到的同班同學挺身而出，這樣的人怎麼會是膽小鬼呢？”
“她啊，就像一株栽種在幹涸土壤上的樹苗，哪怕土壤裡沒有一點水分，她都會想辦法——從隔壁的樹葉上搶露珠，用這種有些蠻橫、有些無不講理的方式讓自己小心謹慎地成長。”
風帶動了程衍鬓間的碎發，他緩緩地眨了眨眼睛，“你覺得她普通，是因為你還沒有看見她身上的閃光點——她可以坦然地接受自己在七中的成績，也可以坦然接受自己并沒有那麼優秀，然後為了一個好成績，拼盡一切的努力。”
“我怎麼會不知道她一直在回避我的感情……可能陸铮現在還能和我有聯系，一方面是因為我一直随心所欲地纏着她，另一方面，或許是因為我可以在上學期間幫她解決一些在理科方面她沒辦法很好理解的難題吧。”
謝勝因：“那照你這麼說，她就是在利用你啊！利用你的成績比她好，來輔導她，不是嗎？！”
“是，也不是吧……”
程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并不介意這些，我心甘情願的。因為我喜歡她。”
“喜歡一個人，不就是這樣嗎？”
程衍輕笑了一聲，“擁抱她的缺點，看見她的優點，哪怕她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更何況，陸铮一點也不普通。”
午後的日光破開氤氲，照耀在花壇的前方。
程衍的眼眸中倒映出了遠方的光點，他的目光中，是花壇上那株剛剛栽下的樹苗，而謝勝因的眼中，是眼前這個面色平靜的少年。
直到此刻，謝勝因才意識到，沉浸在自己世界當中的她，失控地诋毀另一個女生，是多麼離譜。
程衍：“我之所以一直沒有和陸铮告白，是因為我覺得她還沒有準備好。當我察覺到她準備好的時候，我就會告白。所以，對不起啊，勝因。”
下一節的上課鈴聲在耳邊回響，謝勝因惡狠狠地抛下一句“程衍，你混蛋”後揚長而去。
程衍盯着她的背影，無聲地歎了口氣。
還好下一節沒課。
程衍一邊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一邊掏出手機，點開了和“鹌鹑”的對話框。
還是沒有回複。
程衍無奈地撇了撇嘴，就在他打算關掉手機的時候，屏幕上彈出了一條來電顯示——
……
陸铮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走出了地鐵站。
這一路上迷迷瞪瞪的小憩，反複重複着——磕腦袋——掉腦袋——脖子疼——三個階段。
導緻陸铮現在覺得自己脖子上的酸痛，就好像在夢中當了一回尼斯湖水怪……
程衍的學校在嘉海市的郊區，比起在偏市中心的嘉海大學而言，占地更加廣闊，是國家的重點高校。
氣派的大門由兩座高十米的塔樓構成，米黃色的教學樓整體顯得恢弘又氣派。
陸铮站在校門口，迎面而來的海風将她的頭發吹起，全糊在了臉上。
思索了片刻，陸铮決定，比起在這偌大校園像隻無頭蒼蠅一樣橫沖直撞，不如……
程衍看着陌生的來電，接起了電話，“喂？”
片刻的沉默，隻有聽筒傳來那一邊呼嘯的風聲。
程衍：“你好？”
仍舊是嗚嗚作響的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