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歎了口氣,眼底寫滿了真誠,“要是你的家人不同意出那麼多錢,他們出一部分也可以的……如果他們一部分都沒辦法支付的話,我們也可以一起想辦法的。你什麼都不說,我又怎麼會知道?”
陸铮沉默的将目光落在那已經完全融化了的小鳥身上。
她猜出來了,那應該是一隻鹌鹑。
陸铮輕笑了一聲,“程衍,出國留學的學費一年是多少?”
“大概三十萬?”
“三十萬啊……”陸铮垂下眼眸,“你知道我前兩年跟着勝因一起兼職的時候,一個月能掙多少嗎?”
在程衍困惑的神情中,陸铮輕聲說,“一千。”
陸铮:“三十萬,我需要不吃不喝三百個月,也就是二十五年才能掙到這筆錢。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可是出國留學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啊,你的爸媽難道……”
程衍話音未落,陸铮的話就堵了上來,“他們什麼都幫不了我。”
“……”
程衍錯愕地睜大了雙眼,他與陸铮對視着,似乎想要從陸铮平靜的臉上找到一絲情緒,但沒有。
那堵牆,又回來了。
陸铮的眼底溢滿了笑意,程衍聽見她說,
“高二的時候,你送我到我家樓下,你看到了我家小區的情況。随意亂丢垃圾的鄰居,雨後積水滿地散發惡臭的社區,陰暗潮濕終年沒有燈光的樓道。你看到了你這之前沒有怎麼接觸過的‘貧窮’,你覺得這就是你定義裡的普通人家了。你覺得這就是窮了,對嗎?”
在程衍的默認中,陸铮繼續說道,
“可這不是,貧窮是沒有下限的。你不了解這樣的生活,因為你的父母給予了你足夠優越的條件。你認為,你喜歡上了一個來自這樣家庭的女孩兒,但不要緊,因為你喜歡的是她,而不是她的家庭。”
溫熱的淚意攀上陸铮的眼眶,“可你忘記了,她是由這樣的家庭構成的,她的每一部分,都是這樣的家庭塑造的。”
“你想說,我不理解你,對嗎?”
陸铮話裡話外的意思,在恍惚間程衍好像抓到了那一絲真谛,他忽地松開了拉住了陸铮的手。
陸铮發現,程衍的眼睛也紅了,“那好,陸铮,你告訴我,你有給我了解過你的機會嗎?”
程衍的聲線有些顫抖,“你有想過你在高中三年拒絕過我多少次嗎?是我……”
他頓了頓,目光在觸及到陸铮通紅的眼眶後有了片刻的猶疑,“是我不想了解你的家庭,不想了解你的過去嗎?陸铮。”
陸铮的手還放在石桌子上。
校園的石桌子表面沒有打磨過,風吹日曬非但沒有磨平它的棱角,反而讓它的棱角更加有個性。
粗糙的表面,硌得陸铮的手腕有些疼。
陸铮收回了自己的手,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才重新睜開雙眼,看向程衍,
“好……程衍,那我現在告訴你,這三十萬我的家庭拿不出來,不要說三十萬。就連五萬塊他們現在都拿不出來,你來告訴我……我靠我自己,現在要怎麼出國,怎麼和你一起去國外留學?”
程衍脫口而出,“我可以幫你,我可以讓我爸媽……”
但他沒有說完的話,卻忽然噎住了。
因為他發現,陸铮哭了。
那無法忽視的淚水,順着她的眼尾滑落,流經了她微微揚起的唇角。
他想都沒想,下意識地開口,“對不起。”
“陸铮,對不起。”
在陸铮眼淚落下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識到了——
此時此刻的自己和那個強迫陸铮一起出去約會的學長沒有任何區别。
他們都一樣,沒有人把陸铮當作一個獨立的個體來看待,不論是喜歡與否還是幫助與否,他們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陸铮是否願意接受這樣的幫助,而是,我做不做得到。
融化了的冰淇淋與嵌在内部的蛋糕混在一起。
味道并不好。
陸铮囫囵地往口中塞着蛋糕,白色的奶油在不經意間粘在了她的唇角上。
她隻嘗了兩口,就停了下來。
她一點兒都不喜歡吃蛋糕,太甜了,甜滋滋的味覺沁入心脾,會讓陸铮覺得自己的生活無比痛苦。
好半晌,她才重新看向程衍,輕聲說,
“我知道我瞞着你,不告訴你這段時間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麼,對你而言并不公平,程衍。我知道你希望能夠了解我的全部,但我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
按照陸铮自己心裡的規劃,大約在大四畢業之前,她就可以憑借自己的努力将晏霞的債務償還清了。
到那個時候,雖然她出生在不好的家庭裡,但至少可以憑借自己的努力,和其他普通的同齡人站在一條起跑線上。
“你記得嗎?在海邊的時候……”
陸铮的聲音哽住了,“你說,希望我能夠再為你勇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