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铮深吸了一口氣,壓下自己顫抖的指尖,“再加上我爸這一回的醫藥費……”
“好了。”
陸淑貞不耐煩地打斷了陸铮,“你一個小姑娘能還的上什麼錢?你媽欠的那一屁股債你都沒還完吧?”
“别成天不學好,做些根本不可能完成的承諾。”
“我沒有……”
陸铮還想說些什麼,卻被陸淑貞再次的開口打斷了。
電話那一頭傳來了她同伴的呼喊,“诶——你幹嘛呢!還打不打了,不打我們換人了哦!”
“當然打!你才胡了一把,就想跑,你等着啊——”
哪怕陸铮聽出來了,陸淑貞特意遠離了話筒,她還是能聽見對方揚起的語調。
可這樣高興的語調,重新出現在陸铮的面前時,又是那樣的煩躁,
“好了,我和你姑父手頭現在确實沒有錢可以借給你們了,小梓也要結婚,我們也不是有錢人。但是明天吧,明天我會去一趟醫院,看一下你爸這個情況究竟該怎麼辦。你明天再等我消息吧。”
沒等陸铮回答,通話戛然而止。
留給陸铮的,隻有滿目的黑暗和耳邊的虛無,甚至連早年座機會有的“嘟—嘟——”聲都不再存在。
“會有辦法的。”
陸铮遲疑地放下手機,她盯着早就結束了的通話界面,又低聲和自己說了一遍,“會有辦法的,陸铮。”
黑暗中,陸铮的喘氣聲逐漸變大,她的呢喃染上了哭腔,
“你可是铮铮,你是鐵骨铮铮的陸铮……會有辦法的……沒有、沒有什麼事情……”
陸铮的自說自話悄然停止,因為她突然發現,自己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了。
留給陸铮的,是驟然滑落的淚水,一滴又一滴打在了暗下的手機屏幕上。
而這湧出的淚水,一旦決堤,就再也難以收回。
絕望與黑暗一同将陸铮包圍,悲傷、不甘以及很多種複雜的情緒,在這暫時無人通過的消防通道内湧向陸铮。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牙齒在顫抖,自己的十指在顫抖,自己的雙腿也在顫抖。
扶在牆上的掌心,早就沾滿了數不清的灰塵,陸铮哭着,“我該怎麼辦……”
混亂、憤怒、絕望與哭泣帶來的窒息,将陸铮俘獲。
她怨恨自己出生在這樣的家庭,也怨恨自己要小小年紀就面對這樣的事情。
她更怨恨自己那可笑的心——
陸铮怨恨自己無法丢下這些緊緊掐住她咽喉的“家人”,隻因為幼年時期給予過她丁點的愛意。
想要發洩。
可當憤怒占據大腦,陸铮擡起手,準備砸掉手機洩憤的瞬間,理智重新歸攏——
比起砸壞了手機沒有資金去買新的手機而言,在情緒上頭之際,選擇用暴力的手段對待無辜的人或事這一點,更讓陸铮感到崩潰。
因為她發現,自己在無形之中,越來越像陸文康了。
而這,才是陸铮最不願意接受的事實。
一聲清脆的“嘎達”聲,手機從陸铮的指尖滑落。
方形的機身在手機殼的保護下在塵土飛揚的消防通道内滾了小半圈,便停了下來。
陸铮緩緩地靠着牆蹲下,不敢再讓自己的雙手接觸到任何東西。
她隻能緊緊地用十指扣住自己的胳膊,放聲大哭。
起初,壓抑的哭聲不斷沖擊着沉重的防火門,從那細微的縫隙中溢出的是少女的不甘。
而後,那壓抑的哭聲随着情緒的浮動,逐漸變大,她的嚎啕大哭穿透了防火門,卻沒有引來任何一個人的駐足。
因為這是在醫院,這是在遍布病痛與無能為力的地方,人人都是苦命人,誰又會為了陌生人停留。
陸铮将臉埋在雙膝之間,她希望自己能夠真真正正地當一回鹌鹑。
“要怎麼辦啊,陸铮……”
陸铮抽泣着,反複質問着自己,可她除了重複該怎麼辦,隻能任憑這洶湧的情緒将她吞噬。
直到——沉重的防火門從外被打開。
門扉被推開,醫院走廊内的光線擠進了黑暗的消防通道。
來人逆着光站在門口,沒有走近陸铮。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着,站到陸铮終于願意從崩潰的哭泣中分給他一丁點的注意——
陸铮機械地擡起頭,她的兩條腿發麻,劇烈的哭泣讓她幾度缺氧。
耳朵不停地傳來嗡嗡的耳鳴聲,她看見那人站在消防通道的門口,身上鍍着一層微弱的光。
是誰?
陸铮擡手擦去臉上的淚水,沾滿了灰塵的污水卻讓陸铮的視線更加模糊。
她一邊哭喘着,一邊麻木地拭去臉上的淚水,直到她終于看清了來人——
是朗陳南。
朗陳南穿着那件常穿的黑色風衣,靜靜地站在樓道的逆光處,那雙淡漠的丹鳳眼,隔着一片虛無的黑暗,找到了陸铮。
在兩人視線相交的刹那,陸铮的大腦一片空白。
她忘記了去問朗陳南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是怎麼找到我的,你站在那裡做什麼?
她隻是憑借自己崩潰了的本能,就像問自己那樣,看向朗陳南,然後哽咽着問道,
“怎麼辦啊……陳南哥?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