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铮!”
王桂帆又喊住了陸铮,“你……你會給你爸動手術的,對不對?”
陸铮是第一次發現,王桂帆說方言的時候,可以說得這樣小心翼翼。
王桂帆瞪着那雙渾濁的雙眼,
“你想吃豆腐,我明天一早就去市場買,好不好?還有那個什麼雞腿,你想吃什麼我都可以給你買的。隻要……隻要你拿錢出來給你爸做手術,隻要你拿錢……”
王桂帆:“你不會看着你爸等死的,對不對?”
王桂帆:“你一直是我們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了啊,铮铮……你不能放着你爸不管啊……”
淚水無聲地落入了潮濕起皮的木地闆之中。
哭,沒有用。
歇斯底裡同樣也沒有用。
陸铮沒有回應王桂帆的請求,而是輕聲走進了卧室裡,關上了房門。
哪怕她清楚,半個小時以後,吃完飯的王桂帆會再次走進這間和自己共享的卧室,陸铮也不想現在就去面對她。
睡吧,可能睡一覺起來,就會發現這一切都是一場夢。
……
翌日的傍晚,陸淑貞才姗姗來遲。
陸淑貞一出現,王桂帆就像找到了救星一般,顫顫巍巍地走向了她的女兒。
王桂帆拉着陸淑貞的手,說,
“文康怎麼樣了?他的腿問題大嗎?铮铮、铮铮昨晚和我說他要動手術,多少錢?”
聽見陸铮的名字,陸淑貞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陸铮。
陸铮就靠在牆角,看着這出即将在客廳内上演的“大戲”。
陸淑貞什麼想法,昨晚那一通電話,陸铮已經摸透了,但王桂帆不知道。
陸淑貞皺着眉,歎了口氣,“動手術要二十萬。”
她頓了頓,在王桂帆準備開口前,又繼續說,“但是我也托關系去問了下,他這種情況不是非要動手術的,也可以保守治療。”
王桂帆年紀大了,不怎麼接觸新鮮事物,她有些聽不懂地重複了一遍,“保、保守治療?多少錢?”
更何況,對于她來說,最重要的是——有沒有錢,能不能拿出錢來救她的兒子。
“十來萬吧。”陸淑貞聳了聳肩,“也就是做做檢查,看下吃點藥幹預一下。具體的你也不用知道。”
王桂帆沉默地低下了頭,好半晌,她才輕聲道,
“淑貞……這個錢你會出的吧?文康他可是你弟弟啊……”
陸铮無聲地笑了下,王桂帆果然還是說了。
而陸淑貞的答案——
“媽,你在開玩笑嗎?”
陸淑貞瞪大了雙眼,補充道,“他生病了我為什麼要出錢啊?”
“他是你弟啊……我們是一家人,不是嗎?”
王桂帆似乎沒有料到陸淑貞是這麼回答的,愣了好半晌,才結巴道,“你是他姐姐啊!”
“然後呢?”
陸铮看向陸淑貞,此時此刻的陸淑貞連丁點的注意力都沒有分給自己了。
她那雙已經開始長斑的臉上挂着無懈可擊的嘲諷笑容,但不知道為什麼,陸铮覺得陸淑貞的目光有些熟悉——
熟悉到陸铮覺得有些揪心。
王桂帆嗫嚅着,“還有什麼然後……?”
陸淑貞笑了,“我說,然後呢?就憑我是他的姐姐,這種名号,我就要從小到大籠罩在你和他的陰影之下嗎?媽——我叫你一聲媽,是因為你養了我,把我養到這麼大,但是我都已經成家了,我的女兒轉眼就要結婚了,你不覺得你現在這個要求太過分了嗎?”
陸淑貞的尾音染上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委屈。
“哪裡過分了啊!”
王桂帆生氣了,她一把甩開了拉住陸淑貞的手,但因為年紀大了,力氣也小了,這一甩并沒有給陸淑貞帶來多大的威懾力。
王桂帆顫抖着雙肩,說,“我一直住在文康這裡,這麼多年了,你都沒有管過我吧?吃的喝的,全是你弟出的!”
“前幾年,铮铮才上小學還是初中的時候,我因為中風經常生病的時候,你怎麼和我說的?”
王桂帆頓了頓,“你和我說——沒出大問題的話,就讓晏霞送我去醫院就可以了,不要讓铮铮老是給你打電話。出……出了大事情再找你,對不對?”
王桂帆:“來,你告訴我,什麼是大事情?”
陸淑貞:“……”
王桂帆突然喊了出來,“還有什麼是大事情!你這話的意思不就是說,等我死了,再通知你就可以了嗎!”
這一段内容,陸铮其實聽見過,不過她更多的是從王桂帆絮絮叨叨的埋怨中聽見的。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王桂帆指責陸淑貞。
畢竟,在陸铮的記憶裡,王桂帆總是喜歡拉着陸淑貞說晏霞的這不好,那不好。
陸淑貞沒吭聲。
王桂帆以為自己勝利了,以為自己終于說動了女兒要拿錢去救她的兒子,連帶着語調都放緩了不少,
“所以說,我也不要你管我了,你就拿錢出來給你弟做手術就可以了。”
陸淑貞:“我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