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度與陸铮對視上的時候,眼眶泛着紅。
“因為我知道,我可以解決。”
陸铮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
“我知道我隻用過這樣的日子一年,我就可以重新恢複自由。我雖然沒有辦法和你一起出國,但是我可以在國内上班,隻要我們的感情不變,我可以在國内等你兩年、三年,哪怕五年,都可以。因為至少我可以和你、和七中的大家在畢業的那一刻,還能夠站在還算體面的同一起跑線上。”
陸铮:“我憑借自己的努力,扛住了這些過去十幾年我都不敢想像的債務,然後和你站在一個相對平等的位置上,我會覺得我真厲害,我怎麼這麼堅強。”
“陸铮,我們一直在一個平等的位置,從來都沒有……”
“程衍,你身上總是有一股檸檬的香味,那是什麼?”
陸铮打斷了程衍的話,看向他的時候,眼眶泛紅。
無厘頭的問話。
“香味?”程衍皺着眉聞了聞自己,思索了片刻,“是留香珠吧。”
“對,是留香珠。”
陸铮點了點頭,“從高一認識你開始到現在,我都一直以為你身上的是洗衣液的味道。我高中和媽媽一塊兒去超市的時候,還特意去貨架看了看有香味的洗衣液,但都沒有你身上的味道這麼持久。我就單純地以為是牌子不對罷了……沒往深處想。”
“陸铮,這就是件小事,你不知道這是留香珠,根本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陸铮勾了勾唇,自嘲地笑道,
“對啊,這就是件小事,我卻花了七年的時間,偶然知道你身上的味道是留香珠。”
程衍的眉頭鎖緊了,他有點猜不透陸铮在想什麼。
“我也原以為我們之間的距離,隻是走過家門口那條斑馬線就可以解決的,現在我卻發現不是。”
陸铮頓了頓,“無數的小事與差距,構成了我的自卑與怯懦,我好像總是不能堂堂正正地和你站在一起。你帶着我去那些你常去的餐廳,吃着那一頓幾百幾千的飯,對你來說是稀疏平常的事情,但對我來說卻是負擔。我總是在想,這頓飯吃了一千,那我要在什麼時候,用一種你能接受的方式還回去呢?”
“陸铮。”程衍突然冷聲打斷了她,“我們是情侶,我們是男女朋友,我們之間需要計較那麼多嗎?”
“不需要。”
淚水順着眼眶滑落,陸铮松開了與程衍相握的手,選擇抱住了自己的雙膝,
“我知道不需要,我也知道這些都是小事,都是可以憑借後天的努力去彌補差距的。”
“我說,我的家庭無法負擔起我去英國留學的費用,我的家庭拿不出錢,你的第一反應是,你的家庭有,你的父母可以幫我。可是程衍……我不願意這樣,你明白嗎?我不想去接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我想憑借自己的努力,我想靠我自己……”
她默默地攥緊了拳頭,“可是我忍受了苦楚,在我即将看見曙光的那一刻,殘酷的現實告訴我,我的努力不過是徒勞無功。我根本就跨不過那條巨大的鴻溝……也短時間内無法彌補這樣的差距。”
在陸铮的哽咽中,程衍才終于想起來,被他抛卻在腦後的事情——
他忙于自己的生活,忘記了陸铮離開嘉海市前往沂甯市的理由。
程衍動了動唇,問道,“你這次回家……你爸發生什麼了嗎?”
“……”陸铮在海風中,沉默地将自己抱緊,她的雙臂微微顫抖,好一會兒,才聽見陸铮重新開口,
“我爸爸因為冠心病住進了醫院,他的個人生活習慣和病情,導緻了他雙腿癱瘓,無法站立。最好的方法是做手術,做心髒支架,手術費需要二十萬。”
“程衍,我睡在公司,啃着面包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快還完了我媽的債,我明明就差一步,就可以看見太陽升起了,為什麼……為什麼我的腳下突然出現了沼澤,為什麼我的身邊突然出現了無數的觸手要将我拉下泥潭?”
陸铮回過頭,雙目通紅,“你說為什麼啊?”
程衍定定地看着陸铮,任憑海風将他的頭發吹得淩亂。
他不能百分百地體會到陸铮的絕望,卻能夠因為愛她,而感到心疼與無力。
“我能幫你什麼嗎?”程衍直起身靠近陸铮——
他能幫什麼?現在的他活在父母的庇佑下,他在今年的九月就要踏上遠赴異國的求學之路。
二十萬,對于程衍的家庭而言,不過是一個車位的事情。
但對陸铮而言,卻是無法吃飽睡好的日日夜夜。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會坦然地開口,
“我可以幫你的陸铮,我隻要和我爸媽好好說,他們說不定會同意借這筆錢的。”
但……
現在的他沒有辦法說出這樣的話。
程衍的手懸在陸铮的肩頭上方,他想抱抱陸铮,“我能幫你什麼嗎?陸铮?”
兩人之間流竄着鹹濕苦澀的海風,許久,程衍終于聽見了陸铮的回答。
“能,程衍,你可以幫到我。”
“我們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