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九月的沂甯市,褪去了一丁點炎熱,卻留下了同樣難挨的秋老虎。
在沂甯市新開發的距離市中心約莫一小時的大型商場邊,一個女人正坐在梯子上。
她的手上正握着沾滿顔料的畫筆,身上圍着一件簡約的圍裙。
她留着一頭黑亮的長發,頭發此刻正呈現着一種剛好的卷曲程度,散在身後。
筆尖落在廣告牌上,留下了一筆又一筆恰到好處的筆觸。
顔料,也在她專注的作畫過程當中,沾上了她白皙的手臂和臉頰,但她卻無暇顧及于此。
被秋老虎霸占的午後,還是有些炎熱。
饒是背陰處,還是渾身冒汗。
就在這個時候,午後的一通電話,劃破了沉悶的氣溫——
“陸铮!!!”
男人的聲音,讓本來有些犯困的陸铮猛地一激靈,險些在梯子上沒坐穩,“我都從外地回來了,你該請我吃飯了吧?”
哪怕不看來電顯示,陸铮都知道電話那一頭的人是誰。
陸铮将手機夾在肩上,歪着脖子,皺着眉,不耐煩地開口,“我記得我沒欠你什麼飯吧,林良辰?”
林良辰:“我從外地回來沂甯市了,你難道就不想請我吃頓飯,歡迎歡迎我,給我接風洗塵嗎?”
“呵呵。”陸铮扯了扯嘴角,虛假地笑了兩聲,“你覺得我想嗎?”
“……”沉默間,似乎能聽見林良辰在那一頭氣得喘息的聲音,但陸铮才懶得搭理他。
就在陸铮打算挂斷電話,繼續手頭的工作的時候,林良辰又開口了,“得,我就知道,我請不動你。”
沒等陸铮下一句吐槽,林良辰趕緊說,“張錦欣欠我一頓飯呢,一起來吧?好久沒聚了诶——”
聞言,陸铮無奈地歎了口氣,“好吧,什麼時候?”
“你什麼時候有空?”
陸铮:“都有空,随時。”
那一頭傳來了林良辰的驚呼,“你不上班嗎?!”
“不上班。”
又是一聲更大的驚呼,“這麼爽!!我也想不上班!帶帶我吧陸铮!”
“……定好時間發我微信吧。”
說着,沒給林良辰拒絕的機會,陸铮便挂斷了電話。
但本來平靜的午後,随着林良辰的這一通電話,也讓陸铮平靜的内心有了一絲波瀾。
她借着高于地面的梯子,望向了遠方——
這個商場并不在繁華的地段,往遠處看,甚至能夠看見隐約的高山,在山的上層是遍布在湛藍色天空中的有些耀眼的雲層。
那些交疊在一處的雲朵,形狀各異,在陸铮的眼中也幻化成了千奇百怪的模樣。
已經過去三年了啊——
從嘉海市回到沂甯市,原來已經過去了三年。
就在陸铮好不容易再次陷入平靜的時候,一道粗犷沙啞的聲音強勢地闖進了陸铮的耳中。
“哎呦喂,你這小丫頭片子幹什麼呢?!”
一個穿着老汗衫的大爺正佝偻着背,踩着膠質拖鞋,露出的腳趾黑黢黢的,一邊熟練地用方言說着,一邊揚起腦袋鄙夷地打量着陸铮。
他枯瘦的左手在鋪着塑料薄膜的地面上來來回回地指着,“你、你怎麼破壞公共環境呢?!”
大爺說着,搖了搖手中的蒲扇。
陸铮平靜地與他對視了片刻,清了清嗓子,“大爺,我沒有。”
或許是因為陸铮說的是普通話,且沒什麼沂甯市的口音,讓這大爺下意識升起了排外的心。
他突然拔高了音量,中氣十足的嗓門與他瘦弱的身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在這兒好好的白闆上畫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花花綠綠的難看死了!還有地上!你手上的顔料老是往下滴,你是眼瞎了沒看見還是咋的?”
他的語速飛快,說的時候唾沫飛濺,一連串的方言生怕陸铮能夠聽懂。
天氣炎熱,沒有誰一直都是好脾氣的。
饒是陸铮也是如此。
況且眼前這大爺歇斯底裡的模樣,像極了陸文康——明明一無是處,卻總想着指點江山。
陸铮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地譏諷回去,
“如果您老的眼睛還沒壞完全的話,應該是能夠看見我在地上鋪了塑料薄膜的,更何況,我沒有破壞公共環境,我是被人花錢請到這裡來畫圖的。”
怕大爺貧瘠的大腦無法理解自己的話,陸铮又補充道,“我畫的這些畫,是被允許的。”
“你少放屁了!我就一直生活在這一片,我從來都沒有見過誰敢允許在這裡亂塗亂畫的!”
他破口大罵,在空氣中似乎還能看見他噴出的唾沫星子。